张允和日记>19830514
1983年05月14日
今天下午6时,有光动身去维也纳,樊书培来谈王传蕖事。发言提纲:
1979年底,我参加了一次昆曲老艺人座谈会,我提出了两个问题:①展开昆曲艺术科学性的研究;②把昆曲推上世界舞台。现在还是老生常谈:
1.展开昆曲学术研究工作。过去是有许多老前辈做了些研究,过去的青年接班人(现在都是中年了),也做了不少工作,虽然他们失去了“文化大革命”超过10年的时间。可是对雄踞中国舞台400年的昆曲,我们的研究工作是跟不上的。
怎样做研究工作,主要有两种方法:直的是历史的研究;横的是比较的研究。当然大批占有资料是基础。
历史的研究:昆曲在中国文学史的地位,昆曲在中国戏剧史上的地位,甚而至在世界戏剧史上的地位。她是怎样形成的一个大剧种(郑振铎先生在1957年的一次座谈会上说:昆曲不是地方戏)?怎样发展的,怎样没落的?原因何在?怎样抢救和发展这个剧种?都是我们要深入研究的。
昆曲是“拆得堤防纳众流”,她有四个特色。①歌唱方面,融合了南北曲于一炉。②音乐方面,北方的弦乐和南方的管乐合为一体。③文学方面,把诗词、歌、赋、大曲、小调(古今中外韵文的大成)活用在戏剧中。④舞蹈方面(身段),有数百年的舞台实践,创造了中国戏剧独特的舞蹈系统。京剧的形成,几乎跟昆曲是一样的,也是融合了许多地方戏,所以当时人称“乱弹”。
昆曲以本身的特色,形成了中国主要的剧种,经过了漫长的道路。戏剧是要有观众的,没有广大的观众,就没有了生命,也不能传播到全国。
我们总说昆曲是知识分子欣赏的戏剧,因为她文辞典雅,实际上像典型的《牡丹亭》《浣纱记》当中,也有极通俗的曲辞,只是我们知识分子选择典雅的一部分唱,只唱《游园》《惊梦》,很少唱《劝农》《上路》,《浣纱记》中“摆开摆开摆摆开”就被人讥笑。曲牌“皂罗袍”、“好姐姐”、“小桃红”是小调名,虽然不好,但是通俗。昆曲到苏州派兴起,就开始走通俗的道路,如果是整个剧本都是文诌诌的,也就不被观众接受。到全福班,甚而到传字辈,昆曲有走江湖的传统,农民极欢迎。但丑的曲子太不典雅,剧本人物不同,语言不同,这都是我们要研究的。
当然过去戏曲研究大有人在,可对于昆曲研究就“少有人在”。最近我所知道的研究昆曲有两本好书,一是研究昆曲历史的,是陆萼庭的《昆剧演出史稿》;另一本是理论的书,就是王守泰的《昆曲格律》。
2.推上世界戏剧舞台。当然昆曲过去也上过世界舞台,如梅兰芳先生、俞振飞先生、韩世昌先生都到欧美、日本演出过。去年10月,张继青同志(江苏昆)到意大利威尼斯演出过(也有京戏出国,也有的戏是昆曲),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有计划的、经常性的对外演出。
世界各地无人不知道英国的莎士比亚、法国的小仲马和他们的《铸情》(《罗米欧与朱丽叶》)、《茶花女》,可是不但世界上的知识分子不知道中国的汤显祖和李玉,中国人自己也不知道,我说他们的《牡丹亭》和《占花魁》要胜过《铸情》和《茶花女》。
李玉(生于万历十九年,1591年)和小仲马(1824~1895年)虽相差230年,可是莎翁(1564~1616)和汤老(1550~1616)是同时代的人。而且他们在同一年去世,汤显祖还是老大哥,比莎氏大14岁。到1986年将是他们逝世370年。3年前,我看到外国的报导,要将莎翁的戏剧全部拍成电影。看来到1986年,要有一个世界性的纪念会,人家五六年前就着手准备了。
我们过去曾推荐关汉卿为世界名人,我们能不能推荐汤显祖为世界名人呢?汤显祖的《牡丹亭》,我所知道的已有四个整编、改编本:(1)北京昆曲研习社华粹深、俞平伯(2)上海昆剧院(3)北方昆曲剧院(4)江苏省昆剧院(现即来京,看来只有上半部)。是不是我们现在就组织一个纪念汤显祖的筹备会,用3年的功夫把汤显祖先推上世界舞台。不但是《牡丹亭》,“四梦”都可演出,“黄粱一梦”是我们的口头禅,也可整编演出,我看可和莎翁的《仲夏夜之梦》媲美(我们连上海戏剧学院西藏同学都演过《铸情》)。
向世界舞台发展,我想应该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当然国内要发展到大学生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