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11月11日
星期二
这种生活，已经是丧失了人的意义，如果后半生真的如此生活下去，这将是一种刑罚。
还有若干生活得不如我的人，而他们还在活下来，人啊，为什么针于生活这样贪恋呢？甚至是毫无希望，毫无意义，毫无乐趣地……fc活着，这真是个不可解的谜啊！
总还要看一看，总还要期待，总还要追求……终于是歴遍了各样南苦而走向死亡！人是为了歴难而生的，并不是为了快乐而生的。
谁能真正了解谁的灵魂深处的悲哀啊！人与人之间总要有堵看不邑的墙，尽管这墙薄到像膜一样，透明得如玻璃，它也总是存在的。
回忆过去的生活，真是一阵不值得追恋的烟，而未来的生活，却区一片模糊的不愉快的雾。
今天读完了许叔微着的《伤寒论》三种。
月十六日
星期日
今天上午由于什么也买不到，剩下的一点残饭，让孩子们吃了，K喝了一杯酒，什么也没吃，就这样过去了。
生活的艰难，一天紧似一天向我逼来，我真不知道将要怎样F去呢？
在过去，孩子们在星期天，我总要给他们一顿较好的饮食，而今天，我却恐惧星期天，孩子们全回来了，却要他们惨淡地度过去！
鸣儿回来了，他似乎已经长成了人——开展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这使我很欢喜，他的神情和样子，也确是有些像我的少年时ft，尤其是那眉毛。对于孩子们我不能使他们过一天快活的日子，很吏我遗憾！鸣儿也没在家吃一顿饭就走了。……前天芬休息，她要看《三海旅行记》，我也决定要“破费”几元浅，请她和L吃一次饭。由于几天前卖掉了两只碗，有了40元钱，这石是从朋友那里借的，所以花得较安宁，不受良心上的责备。
我去诊所约了L，一同看了电影。这影片使我向往印度的心又燃t尧起来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我全无兴味去了，但却只想去看一看直个国家。这是个有智慧，有热情，性格高贵，情操美丽而坚强的人民。它是我生活的希望之一。
同到L家看了她孩子的病。
由于芬看到有了几元钱，她不经过和我商量，又要给孩子买鞋，鞋子本该买的，但是这几元钱支持吃饭全不够……这使我很气愤，她为什么这样不肯为我想一想，我是含着泪和羞耻向朋友们借钱，由于他们的钱也是不容易的，我每用一分钱，全要计算，想到这是用别人的钱！而她一切凭感觉，思想简单，幼稚……难为我们这二十年夫妻，我们永远也不能打通心，所谓灵魂的默契，而且她还说歪话，不肯认错，这使我愤怒得真要把胸膛炸开了啊！……一次，她读了《燕妮马克思》，说曾流了几次泪，很佩服燕妮那吃苦的精神，也伤悼马克思那种生活，我说：
“像燕妮那样吃苦，我相信你也能，而且我们也有过一段类似这样几个月的生活——在延安刘庄——所难能的，是燕妮那样出身，而并没有用她的固有的思想意识来企图改变马克思，相反的，却深深理解马克思思想的真理性，鼓励他，同情他……这是可贵的。托尔斯泰的夫人就不同，她总要企鬪用她那种传统的思想来改变托尔斯泰！结果是成为悲剧。”
因为芬常常用她学得来的一些流行的思想来“说服”我>我这榇暗示她，她也许是明白了。但由于她的资质，知识所限……是很难有什么改变的。为了不愿伤到她的自尊，我不再说什么了。
如果僭妄一点比拟，我们之间的生活很类于托氏夫妻，而不是马克思=我们的收场也许是托氏夫妻的那类收场！这当然是可悲的，但也是不能避免的。
她是个适于现代的人，我将要成为这时代的开辟者或牺牲者！
们是彼此不能改变的。
三年以后，也许更快些，那时孩子们也长大了，我也可以放下书的责任……我必须要挣脱这痛苦的生活和枷锁！
中国大多数的人——也可说中阈人的特点——他们不是靠了考学的思维，宗教的或其他信仰，或者什么理想来生活的。他们凭1t'凭常识，来决定自己的生活道路的。“到那山砍那柴，到那河脱5鞋”以及“车到山前必有路”这类俗语，就是很好的例证。他们善b适应任何生活环境，也善于保存自己，是彻底的无神论者，相对论;。“塞翁失马”以及“阴阳说”就是例证。善于忍耐，也善于忍5。任何观念，任何信念……全规范不了他，因此任何人企图把中国、固定在某种范畴以内，这是浪费。
宗教的起源，第一是对于自然的恐惧和不理解，其次是要寻找一6支待自己的力量，凭緖它好使自己有生活的勇气，恢复力量，生活7去。至于后来的寻找感情安慰，作为生活的最高的理念和规范这k后来的事。
有人利用宗教某种目的，赖以生活，抒发个人从现实生活中所忍[的苦痛，这也是后来的事。
引导人类物质生活前进的是苏联引导人类灵魂向上的应属印??而中国却是处于两者之间。
我如今生活得很勉强，很郁闷，很焦烦，也可说由于我还有依g，还有期待……既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又不甘心后退，因此有R苦。
力量不能发挥'理想不能实现……“人世累”又不能豁达斩断，g此有痛苦！
既不肯顺流而去，又不能逆流而上，在这挣扎中，忍耐中……所义有痛苦。
我既不能完全放弃“自己”，又不能完全“为自己”，所以有矛15有苦痛。
学医和行医，这只能是我目前能走的生活出路和事业的出路。
我担心着离别，也恐惧着离别，但也准备着离别！我知道它会给戈带来如何的痛苦！
珍惜罢——这每一次会见！
它全是我们相识历史上的珍珠，只要失落或浪费了一颗，在将来就不会再有寻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