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53:19530713:19530713-c-prc-bgf-001-陈兴九日记



陈兴九日记>19530713

1953年07月13日
星期一


龙岩里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个不停。耳朵里像听到闷雷的炸响,又像听到黄河的咆哮,一连几天老是嗡嗡直响,听力明显下降。
在这炮火横飞的战场,不仅要打仗,还要在这特殊环境中生活工作。这对每一个指战员是一次严肃的考验和锻炼。
由于营部的指令:每门炮上留六七名参战的炮手,连指挥所留两名值班首长、1名电话员、1名侦察员外,其他人员都到石洞里去隐蔽,不得外出,这是战场纪律。
我们已在山洞里待了多半天了。有的人聊谈东周列国,有的打扑克、下祺,以求欢乐。
下午,2点半,敌人突然向我连阵地疯狂打炮。也许昨天我连狠揍敌机、击落敌机而暴露了目标,使得敌人对我连进行报复性的打炮。
敌人是用8门榴弹炮対我阵地射击的,发射了5分钟之后,明显看到有五六发炮弹在我连阵地中间爆炸。瞬间,烟雾腾腾,遮盖了阵地。看来……我不敢猜想下去。作为一名卫生员,我知道抢救伤员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于是,我立即向副连长请示:“副连长,让我到阵地上看一看?”
副连长看着阵地上的硝烟和被炸起来的土块、石头、弹片散落的情景,知道我请示去阵地的意图,就对我严肃地说:“途中,注意安全,注意防炮。”
我走出山洞背着红十字包儿,沿着东侧的山边小路快速行进。当我走了五六十步的时候,敌人又向我阵地打来了4次排炮,炸起来的弹片、土块、石子横飞乱响,总有万余块之多。这种冒着敌人炮火的战争场面,我的确经历很少。过去人们常说枪林弹雨。现在的炮林弹雨比枪林弹雨的密度要大得多。我正想采取什么办法通过这炮林弹雨中的一段开阔地时,突然,我感到我的左手腕麻木、疼痛。低头一看,手腕上半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一块细长的弹片还在血肉中嵌着。我用手去拔它——他妈的,弹片真烫手,将我右手的中指、食指、大拇指烫起了3个水泡。我顾不上处理水泡,忍痛包扎了伤口,以便设法去阵地。
这时,敌人又打来几次排炮,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更使我听力减退。爆炸声中,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弹着点的散布位置,使我想着刚才副连长对我说的:”途中注意安全,注意防炮”的话音。我不得不冷静地思索开来:
敌人今天向我连阵地打炮是报复性的。敌人企图摧毁我连阵地,想把我们全部“歼灭”掉,因而8门榴炮对着我阵地猛射,不停地射,其用心毒也!面对现实,我不能跑步,因为跑步到阵地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而敌人发射,每七八秒一次,这样太危险了。我更不能像平时慢步而去。这样慢走就等于去送死。我得保护住自己,才能去抢救伤员。思索中偶尔想到军中常说的一句话:最好的神枪手也难连射在一个弹着点上,更何况榴炮打来的弹着点呢?
于是我采取了跳跃式前进的办法:当敌人的炮弹打过来时,我跳跃到一个弹坑里南侧防炮隐蔽;当炮弹爆炸后的几秒钟的间隙时间中,我赶忙起身跳跃到前面的一个弹坑中。这样反复前进一定安全。当我跳人第4个弹坑向坑的南侧滚爬时,耳边一股强气流顺耳旁撩过,将我的帽子都吹刮到弹坑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炮弹在我北侧3米多地爆炸了,一层烟土将我的腿脚埋住。我赶忙用力将腿拔出来,向第5个弹坑滚翻而去,一块土块打住了我的臂部,怪痛的。我用手摸了两次不见流血,等待着再一次排炮过来再继续跳跃前进。
在距指挥所约有20米,忽然听到连长大声叫我:“陈兴九,你快来!”
连长急促叫我,肯定有人负伤了。我立刻大声回话:“我在这儿,马上就到!”
经过6次跳跃弹坑防炮,我安全地到了连指挥所。原来指导员右上臂上负了伤。伤口有1寸长。我迅速地给予处治包扎后,便蹲在防炮坑中。
敌人还是一排8发、8发地向我阵地打来。由于指挥所在阵地旁,那爆炸起来的弹片、石头、土块僻里啪啦打在了炮上和四周的地面上。我蹲的那个防炮坑四周也打得噼叭乱响。然而我们的连长却站在他的指挥位置上,观察着空中敌机的航向。当一批4架野马式敌机将要接近我连掩护的榴弹炮群、测远机手报出3200米的距离时,连长立即命令道:“目标34号敌机,放!”
我连的4门炮照样向敌机进行了拦阻射击。那一串又一串在髙空爆炸的炮弹、拦击着敌机不敢靠近我连掩护的目标。
我连这一次拦阻射击明确告诉敌人,我们这个髙炮连,在1000多发炮弹的轰击下,不仅没有被摧毁,而且我们连的指战员还都活着,还在向你们的飞机开炮,拦击着你们的飞机不能靠近我们的阵地。同时,也象征性地报告前线指挥所的首长,和二十八团的首长及榴炮阵地的同志们,我们连还在勇敢地保护着你们,绝对不能让敌机靠近咱们的榴炮阵地。
敌人看到我们连的髙炮还在发射,气急败坏地向我连阵地打排炮。由于敌人炮筒打红了,敌人打来的炮弹,逐渐回缩,弹着点逐渐南移,100米,200米,
300米地远离我连阵地南去了。这充分说明敌人的炮筒热涨口松了,越打弹着点越向南移,根本命不中目标。再说敌炮手们装填炮弹也累了,该休息了。
敌人向我阵地凶猛地打了约半小时,终于停下来了。硝烟散去后,我看到有好几个炮手,头上裹着绷带。我以为他们负了伤,赶快过去,原来他们急中生智,把急救包打开,用水或尿弄湿急救包,堵在鼻嘴上,以防炮弹爆炸后硝烟剌、呛窒息而不得不采取的自救办法。
我走过去帮着袁文泰解开头上的绷带有意问他:“文泰你把尿布捂在嘴上臭不臭?”
“臭?什么时候还管它臭不臭哩!能保住命,并且还能在烟雾中打击敌机,这也许是我的一大发明吧?哈哈哈……”文泰的这一大笑,把身边的几个同志也逗得抱腹大笑起来。
欢笑中,我向周围的几个炮手们观看。嗨!他们的脸上,都像从煤窑井洞里爬出来的人,除了眼睛明亮,都是黑不溜秋的面容。再看看火炮上,有1指多厚的粉尘烟土覆盖在整个炮身上,而炮盘上最厚的尘土有3寸多厚。人们相互看着对方的面孔,不由都笑了。
战士们迅速清理个人身上的尘土,而后迅速清除炮上的烟灰尘土,拉擦着炮膛,擦拭着炮弹,以便迎接新的对空战斗。
偏在这时,我右手手指烫起的那3个水泡憋得痛,我只好用针头穿破它,流了水止了痛,这个伤对我个人来说也算是个伤——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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