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9:19490722:19490722-c-prc-did-001-萧军日记



萧军日记>19490722

1949年07月22日
星期五
午间胥树人来,谈了一些文学上情形,他也是过去写文章攻撃过我的一人,但我对他并无什么芥蒂。
《生活报》又在攻撃我了,转录了刘芝明在北平关于我的谈话,说有人(这个人大概是丁玲的丈夫)来看我,我说“我对不起工人”,问我是否要写工人,我说“走着看罢”等类。看了这作风,我是很为这类人悲哀的,他们竟下流得堕落到国民党小报底泥粪坑,以“造谣”为生了!这也说明他们无能可怜到如何程度,另外他们是多么焦急盼我“进步”,好现示他们对我“批评”的“成功”,这些小花头,小聪明,玩得使人有些不耐烦。夜间想决定写一封信给刘芝明等质问他们一下,但一想这是没必要的,随他们去罢,我只给他一个沉默,不理,忍耐……。不管他们骂我,说我好坏,只要一宣传,他们就失败,我如今是“以逸待劳”等着他们。
昨天张烈吿诉我,七月份参考消息,美国合众社报导,竟把我算为“反共”作家了,他们说,中国一打倒蒋介石就要内乱,中国人民不需要共产主义,“萧军就是这思想代表”。我知道美帝国主义是需要内乱的,他们也等待这“内乱”的,但中国人民是否应给他们以内乱的机会呢?这要决定于中国共产党的作风问题了。如果他们仍如过去那种摇摆不定,这就很可恐惧!
更贴近于人民,贴近于工农罢,我始终应是他们忠实的弟兄,中华民族最忠实的子孙!我是无愧的。
夜间几个老虎台住在这里工作人员问我,老虎台工作不好的原因,我说:1.组织掌握领导不强。2.政令摇摆不定。3.行政、工会配合不切实,不密切。4.有些干部——如李xx等——嚣张跋扈。
事后,我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激情了,不够“世故”。
灯下读《华盖集》等。其中《答有恒先生》,那俨然是说着现在!我虽然不敢比鲁迅先生,但我所遭遇的几乎是和他当年相同。虽然我们不相信历史会重复,今天的执政党是共产党,这又是二十年后……本质和时间又不同,但为什么会这般巧合呢?这是一种“宿命”么?一个朝代变换,必须要出如鲁迅先生和“我”这样一个“倒霉”人物,被大家所憎恶,所诬蔑,所咬啮么?我有些迷惘了!
鲁迅先生所处的时代是:辛亥革命前后;我所处的这算“人民革命”前后罢。那时候革命容纳了满清遗孽,封建军阀,帮闲清客……今天的革命也容纳了国民党降军,屠杀过人民、青年的刽子手,无节的文人,失意的政客……坚强党底组织,吸收真正工农分子入党,发展彻底民主作风……这是党新生与自救的路!老的干部有的僵化了,有的死了,新的则是浮薄专横……这过渡期是可恐惧的!
回想在上海时,我自己那时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如今他们——文坛的英雄们——全“红”了,我则成为“万红丛中一点黑”了,这是有趣的,这几乎也是历史上必有的现象。究竟他们是非要给我个“特殊”位置不可,在人群中造成个“特殊、独立”的印象,这在我却是满足的,我就是我了,不依靠任何捧场的力量,也不是靠支棍站起来的,这对我即方便,又感到精神利落,好得很来兮!“求仁而得仁”我莫怨哉?
世界上再没有比发空头议论,做指手划脚的“指导者”,唱喜歌的乞丐,做鹦鹉式的“学者”,借群众之力把自己抬起来的“政客”捧场的文人……再便宜,再容易的事了。但其实也并不容易,首先是应该忘掉自己是人的动物,其次是人底廉耻……才行,而后再要有一定的吹、拍、捧的“技术”。这些人永远有前途,有利息,不会舍本,永远浮在上面,永远不用负责任!永远是“胜利者”。
政治家们总希望所有为他所领导,歌颂他已有的成绩,稍有反对就要翻脸,骂街,露本相,甚至谋杀和杀戮!这类人物是可怕的。
一个追求更美、更善、更真的人,他们总要不满于现实,因此他也总要被现实所迫害,所攻击。也因此,人类才有进步。
中国工业化和农村现代化是不可分的,农民是工厂的后备军,耕种方法不改良,就不可能有富余农民转入工厂,工厂无工人,如机器再不改良,就难望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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