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07月02日
星期六
搭十二点五十八分车又回到万达屋。刚刚到屋子就落起雨来。
闲读着《诗经》和把“桑干河上”读完了。在艺术上说，这确是一部失败的作品，简直是一部凌乱平淡，无味的工作豆腐帐，无情感，无形象，无结构……作者在那里是无精打采地写，读者也是味同嚼蜡地读……我很为丁玲感到悲哀，她底艺术感情涸竭了，艺术感觉僵化了，艺术的笔锋无力秃蔽了！如果她再勉强写这类作品，我敢断定她将不再有前途。她底艺术才能被僵化的政治观念牺牲了！还不如几千年前的《诗经》读起来使人感奋。
个人的情绪有时落寞得可怕，我很知道，如果不牺牲我底意志，此后将是很艰苦的斗争，我很知道如果我不顺从于他们那种狭隘的要求，他们对于我底文学活动必要给以阻碍和限制，但让我屈服于一种无理的要挟势力下面，这是办不到的。我宁可完成一出悲剧离开这人生，我也不愿屈服含着耻辱生活下去。让这斗争存在和继续下去罢，我准备任何牺牲，我只当革命尚未成功和“敌人”在搏斗。是的，目前我还要生活，还要忍耐地工作，这是为了孩子们和芬不至于太受苦，太牵连，也还不愿使期望于我的人太伤心，就是说我对于这人生还有未尽的爱和恨！我要忍耐地完成它。但我不愿分析它们底价值，这是不必要的。
我是中国人，东北人民底子孙，我已经尽了我能尽的力量，工作过去了，我无愧怍！对于共产党，所谓工人阶级，我也尽了我底力量，在你们倒霉的年代我和你们一道，为你们呼喊，战斗……走过一段路程了，我对于你们并无二意！如今你们有了权势，反过来要诬蔑我，欺凌我，甚至强迫我歌颂你们，我不能不离你们而去，如果你们要忘恩地毁灭我，我也决无恐惧，而且会泰泰然然地完成你们光荣的权力欲！因为你们已经不需要我这样人，你们已经长成了，有了权势了，甚至能毁灭我了……我感到愉快，否则我会痛苦、不甘心！如果你们还在受难的话。
我不能做任何人、任何阶级的主人，我也不能做任何人、任何阶级的弄臣或奴才！——这就是我人生的态度。
晚间，两个工人来，他们拿来竞赛期间说明书，并诉说了他们过去所受的委屈，我抄录那说明书，感情很难过，他们受的委屈和我似乎很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