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日记>19490629
1949年06月29日
星期三
只缘一点恩仇债,权作低眉俯首人!
又使用完了一册日记,从二月廿四日到现在又是四个月过去了。这四个月中由溶阳到了抚顺,在这里已快到三个月——7月03日。
在我底表面上是照常的,但我底心是每天在波动着,理性和感情,个人和集体,报复和忍耐,痛苦和屈从……这对我几乎是一种不可忍耐的“考验”!
为了真理的追求,为了自尊精神的显示,我不能有任何颓丧或软弱,要强韧地工作,要蔑视地生活,要正面踏过去任何摆在我面前的蒺藜……宁可鲜血淋淋,皮破衣烂,骨断筋折……我不能哼一声,我不能向非礼的不公的卑鄙的暴力低头!我必须要战胜!我是变得更勇敢和强韧和更聪明了,咬紧牙齿,含着微笑……要搏击,要完成我所要完成的。我预备潜忍十年!完成以下的工作:
一,《第三代》全部分——(二百万字现已有六十五万字,三分之一)。
二,《我底生涯》——(四十万字,现已有八万字,五分之一)。
三,《乌苏里江底西岸》一两万行长诗改好,完成它。(第一次草稿已完)
四,《五月的矿山》——二十万字要写出来。(有了材料)
五,《七月的草原》——二十万字要写出来。(有了材料)
六,把十余年各种文稿整理出来。(约百万字)
学好英文以及俄文。(现已有初步根基)
精通马克思主义。(已有初步根基)
我必须如一具无敌的坦克那样,轧碎那些想要翻倒我的虫豸们。
上午十时去工会开文教会。规定了继续宣传“七一”和“七七”和说服工人例,让他们家属去学习,和小学教员们联系,统一开展扫灭老虎台文盲等工作。
路上遇到二二五第六水平那领导工作的班长张洪林(长身,大鼻的人),他吿诉我,那棚顶已封住了,上面岩石几乎已无大坠落的危险,即使再落二、三百斤的石头,也不要紧了,虽然还空有两三丈,但上面气体很不好,又缺乏四十长梁子,因此不能再工作上去,第二部工作是除石头,准备打洋灰棚子。再有几米就可通到车场子了。他约略吿诉我这次工作经过:
发现困难时,轧伤了人,工友们全不要干了,并且威胁别人说,谁要于他们就和他拼命。要别人来接这工作。
发生伤五个人的原因,是他们不听班长的劝吿,把推石头的车推到洞口中间,冒顶附近,蹬在那上面去上梁子,一块石头滚下来,轧跑了车,把他们跌下来,结果他们(那老班长)还感谢那车,虽然是臂和肋骨断了。
要干也行:1.工资如本月挖黄泥的工资(本月比较高)。2.给他们登报表扬……王班长和他们开了会,说服他们的理由是:
“一,和挖黄泥比工资要吃亏。二,登报表扬可以。三,自己摊的掌子困难了要别人来干,这是说不过去的。首先,不管要如何条件,总得干起来,干完了再说啊!”这样才工作起来了,其中那个徐组长是起了带头作用的。
从此可看见,一件事情的过程,并不如一般所想象的那般简单啊!
下午回抚顺,晚饭后同芬去为四儿买糖,五万元一斤,芬吃了一杯冰淇淋(一万五),买了一万元杏子,我用去一万五,买了盒烟。回来路经一家粮米店,遇到小耘的一位杜老师,这是瘦黄而有肺病样子的女人,到屋里坐了一刻,她问小耘不上学的原因,以及矿务局办的幼儿园想调她去=她有些恐惧,因为不久以前因为“人事处”一位女处长(恐怕是张烈的老婆,她是科长?)的孩子把屎拉在了裤子里,还把教员批评了一顿。同时她们幼儿园中一般百姓孩子是守规矩的,干部子弟就不同,老师说他,他还要“枪毙”老师,这是父母娇惯和教育问题。
这是一种“新贵族”的倾向,也表现出一般干部思想和作风。杜老师白天去教书,回来做饭、洗衣,还要照顾自己七岁的孩子。疲累、无味,这就是他们底生活!
收到此地市党委一张“七一”聚餐的请柬。
和芬路中闲谈,如果她声明和我离婚,孩子们声明和我脱离父子关系,一般憎恨我的人会高兴了:
“萧军连老婆、孩子全不要他了啊!完全孤立了啊!”
她笑了。
夜间和她闲谈文学底工作抽象性,是艰难的!因此我不愿孩子们再弄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