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日记>19490103
1949年01月03日
星期一
约六时半,勤务陈凤山把我叫醒,吃了一些粥,雪已经不落了,李义(舒群弟弟)为我准备了车子,一同到车站,幸喜车误点,我们虽然来迟了些,终于还抢上了车。约九点左右开车(原定为八点二十1我与他相识,他正及十七岁。
2庄子所谓“涸辙之驸,相濡以沫,莫若相忘于江湖”如今已是“江湖时代”大家宜相忘也。
3我于交友尚旧习未除,犹恋恋于故旧也4这是自嘲自己的不进步也。
5外面风雪正殷,孤灯相对渐有些寒意。
分),十一点半左右到了鞍山。
昨夜李义同我讲说他过去曾当过三年“国兵”,喜欢喝酒,赌钱,找女人,如今参加革命全在改了,但他不愿意在那能使他容易腐化的范围内(如做剧院工作)工作,他愿意在较严肃的环境中工作,他也愿意去军队工作,使自己思想有长进。这是个热情,善良,忠厚的青年。我劝他不必太性急,慢慢改造自己..。
一个女同志偶然在车上遇到一个叫薛韬的女同志,是东北电影公司去海城招考的。带了一个十八岁的勤务员。这女同志穿了一身半旧了的黑色棉制服,系一条棕色绒线织的扃带,穿了一双公家发的高腰蓝色棉鞋,在学生帽下头发色微黄,看出是留着小短辫子,用棕色旧绸条扎着辫尾,曲卷到头顶上。这打扮看得出是从延安来的。她底面孔不长不圆长得很周正,有一条较高的鼻子,一双双眼睑,中型的眼睛,瞳仁微黄而洁净温和,面色红白,额上和眼尾的地方说话和面部表情时,已经有了微细的皱纹,年龄约在二十七八岁的光景。说话态度安祥,自制,字句清楚,声音柔润,普通北方口音。有着一种饱经磨炼,“政治气氛”和一种戏剧工作者漫然自尊的一种神态。理性而能干,但也没了一种女人气和青春气。在起始我猜测她可能是从事文化工作的,等到叙谈起来,才知道她是从事戏剧工作的。山西隰县人。1938年在山西参加吕梁剧圑,1940年去延安>在联政宣传队。1946年跟总政由山东渡海来东北……。不怪她那政治气氛很浓,原来是老于“组织”和革命生活了,已经脱离了一般浮躁的气习了。——这人将来倒可以采进小说里来。
那小勤务,宽眉,洼鼻,大眼。他对于旧剧《三娘教子》也有批评,对《贩马计》也有批评。他是大连人,收藏了一些各色钱票,还讲了一个女人由剪钱票而自杀的故事……。
一个在革命里活得过久的女人,她们一定要变得理性,自制,矜持,现实……再不容易引起人对她们一种女性的感觉了,她们已失去了那种诱惑,羞涩,朦胧……女人的属性,她们常常是泼辣而不修边幅,对于男女的一种近乎“神秘”的感情已经失落了。她们常常是可敬而不可爱。
到了鞍山下车后步行约二里路,到了市政府(在一处圆场的地方),门上在扎着松枝和红色标语,点缀着过年景象。刘云鹤,马豫章两市长全不在,由人领我去市委(一处日本房子里)。杨市委也不在,据说是到鞍钢厂去聚餐了。他们又把我引到那里,厂中一所大楼房,进门处扎起了牌坊,路上有些人正推着手推车去厂里献材料,电滚,电线,零件,药品,号码机……桌椅……现在他们正开展这一献材运动。
由一个叫应敏的同志接见了我(杨等正开会),他是市府教育科长,和戚光在一起办过报,人很温和,有些女性的南方人。他说他已经知道我底名字。也会见了一位陶科长,扁脸,斜眼,高身材,二十八九岁的青年人,知道程追也在这里做厂长。他们也知道《文化报》和《生活报》论争的事。在那里吃了午饭。
我现住在铁路东面,靠近研究所一所新修起来的招待所里(原为“自疆寮”,为一日本旅社),三楼一间小房子里,很静也很暖,还给了两床新被子,睡得很安适。这倒出乎我意外方便。
晚饭吃在一个回回小饭馆里,用去一万五,买了一斤苹果(八千)
吃了。
我开始计划:1.先观察全般。2.了解厂史。3.个别谈话。4.去温泉一次。我要好好尽可能深入了解一番,学习一番。预备十五日以前回沈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