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2月20日
星期一
于十七日上午十二时由哈尔滨起行，经过四十七个钟点才到了沈阳(十九日上午十时），这车是慢得出奇。
自从1931年冬离开滨阳，如今已十七年，但这古老的城市，似乎如昨天一样在生活着，一切是俗气，灰暗和破落。
昨天去一家澡堂洗澡，这也是十七年前就有的(莲凤塘）。我在讲武堂开除那天(1930春)和金剑非饮酒吃饭那个饭馆“二酉轩”也依然还在。
文协是选定了过去中国银行一所楼住下了。
车上舒群和我谈做文协工作，一种自尊心我不愿做，还愿意去北平。因为我知道和这批人是难得做出什么工作来的。还是去度我那“作家”生活罢。他们又不肯让我负责任，但我也不甘心在他们“团结”下、牵制下去做那苦工的。他们底官气，领导欲，全很强，我在这里会妨害他们的“伟大”，我还是应该离开的对。
给芬发了一封信。
去王正董家，她已来沈阳，她丈夫李家全也来了。她母亲讲了一些国民党军堕落情形，以及解放军纪律良好情形，也讲了些耶稣的道理，她说这次能和自己女儿相见是“神”的力量，她也说解放军是和神的真理相同的，不自私自利，追求真理。
路经一家回回烧麦铺，吃了几个烧麦，他问起我关于哈尔滨杀牛的事，我为他们解释了一些民主政府的道理。他们也说解放军纪律好。
夜间白朗也由大连到了文协，她一见面即开玩笑地打了我一掌，因为我叫她疯子。大家虽然坦然开玩笑，但心中却有隔阂。
翻看了一些乱书，其中有吕碧城的《信芳集》，诗词游记等。这是个封建资产阶级很有作为才情的女子。才智，毅力很强。《云史悼亡口》，《断弦》（王小隐），这虽是些旧式文人“自伤”之作，但感情真挚，才力也很强，殊动人。这使我常常想到芬……万一……她也死了(这不可能），我心将要痛碎到如何程度？不敢想……又杂读了一些《燕都丛考》之类与《瘗鹤铭》帖跋。
左思右想，我不宜于长久留于文协，殊有尴尬不自然之感，我终是他们“家族以外的人”。
去前方尚无结果。
忍耐，沉默，不问任何事，不接近任何人，读书……以待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