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7:19470304:19470304-c-prc-did-001-萧军日记



萧军日记>19470304

1947年03月04日
星期二
收到东北局彭真信,他赞成我去哈尔滨主持文艺运动,全家暂等一等去。
读完《拜伦传》(鹤见佑辅)。
拜伦–这是个病态的,歇斯底里型的诗人。他是结合着自骄与自卑两种永远也不能平衡心理的人,他是个阶级不完全的叛徒。他追求更高的美,于是不满足于现实的丑,他和雪莱是各见人生本体的一面,而非全面。他底一切天才的火花全被逼迫而出,不满足于现实的“苦闷的象征”。他在短促的人生中要追求永恒,要在永远缺陷中追求完美,要在无边人生的大海中游过对岸,要以渺小的个体破坏宇宙的法则,结果一句话,他不认识自己,也不懂得人生,更不理解宇宙,于是他就不能泰然地和运命战斗,泰然地归于自然。他是一个永远追求刺激的酒徒,因此也就永远在酒醉后狂呼的兴奋中和酒醒后的寂寞中折磨着自己。这是一种新旧社会(封建,资本)交替中的象征;也是整个人生的象征。
歌德《浮士德》是概念地客体地描写了这人生永恒的悲剧,拜伦是具体地实践了这悲剧。
读着各家传记,也常常比拟自己,觉得谁的成分全有一些,更多的还是托尔斯泰和拜伦。当然自己这中间谁也不是。宇宙间不能够有完全重复的东西。
我与任何作家——托氏、拜伦、高尔基、鲁迅……——全不能比,也不想比。因为我是我,我有不如他们的地方,但我也有强于他们的地方。我将是这时代一个综合的人型。我没有托氏那贵族的创作环境,也没有拜伦那样可以豪奢生活,也没有高尔基那样被尊重的际遇和列宁那样政治上有力的友人,我也没有鲁迅那样家学渊源的修养……我就是我,我是完全野生的,我是用笔和拳头,从一种卑俗、势利、冷淡、压迫、偏见……冲撃过来——不,应该说是拼命滚爬过来——的,因此我具备了一种“亡命徒”和盗匪式的百跌无怕的性格。我只有一个愿望,我不愿被什么所战败!我永远要做个战胜者!我不要同情,不要怜惘,不可惜任何牺牲……凡是我要获得的我就获得它,即获得之后我就能够保有它,除非我不想要它了,否则就不会失落或被夺取。我生在现社会,我要用哲学者的头脑,政治者的手段,科学者的方法,军人的勇气,艺术者的热情,剑斗士、拳斗手的体态……来武装自己,否则我就要被战败。不哭泣,不叹怨……要行动,要战斗,要征服,要坚持……就是我一生的为自己而立的箴言!
我觉得无愧于那些大作家的,就是我一直走着文学的路,不为任何卑俗的虚荣所引诱,一直追求真理而战斗,不为任何威胁所压倒,一直补充自己的知识,锻炼自己的身体和情操……一直为民族、人类解放而工作,一直和共产党——这个进步的力量——保持着忠诚和“谏友”的地位关系。
我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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