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鼐日记>19460104
1月4日 星期五
晨间由五佛寺侧启行,以载重逾量,中途搁浅,午间始抵广元县属之河湾场,稍停进膳。启行后又搁浅,以人力牵缆,强拉之起行,费时甚久,仍无效果。乃派人进城,雇下驳船,将羊毛提取数袋,始得成功。时已薄暮,乃即停泊河湾场南约半里处。少顷,有两只棉花船亦来停泊于旁。闻此间不安静,常常出劫案,我怀着戒心,然亦无可奈何。晚间睡后不久,邻船犬吠,惊醒后向船首一看,五六人上来,三人手里提着手枪,都拿着手电筒,口里嚷道:“你们躺着,都不许动,有武器都交出来。”我知道不妙了,只好硬着心肠,一面计划着怎样可以减少损失,匪徒约十来个人,检查我们,知无武器,他们便动身搜东西。几个人到邻船去,劫去珠宝牌香烟两大箱、白马牌香烟三大箱(每箱现价20余万元),又搜去现钞若干。在我们船上,则主要目的在我所携的五个箱子,要我开锁给他们看,先打开仪器的箱子,我告诉他们是公家之物,那个像是首领的便说,不要你们这些东西,不过都要打开来看,东西散乱满舱;又打开药品箱,也一件一件都看过;又打开向先生书箱,我知道他们是不要书籍的,便转过来打开标本箱,名义上是给他们看,暗里连忙将一小包,潜行取出混在他已检查过的箱子里;他们将标本也打开几包,看是朽木头,问我是否这里是沉香木,我说不是,你一嗅便知不是沉香,他们便丢下这里。又开我的衣箱,取去了皮桶子及厚呢大衣等,检查身上取去现钞万余元。他们留下一两个小喽罗在我们船上乱搜,军政部押送员向兢(字上陞,桂林人),被取去Coklin自来水笔一支、现款五万余元、衣服数件。田押送员则失绒衣一件、现钞八千余元。匪徒在邻船将香烟抬去后,那位做头目的忽又到我这里来,要我交与他照相机一具,我一看所有三部照相机都已被他的喽罗拿去了,他说河滩上有一篓药品、仪器等,我们不要,你可拿回来,不过要交出照相机,否则要不客气了,将手枪一扬,要我跟他上岸。在河滩上,他们正在收拾赃物,预备动身,另有一竹背篓,系由余船上取去者。他说这些东西你可拿回去,不过那一架是照相机,要留下来,他便一一取出,大平板、照准仪、药品、望远镜、皮尺、反光镜箱及我私人的二件皮筒,都在里面。他将皮筒取去,交与他的助手,说这些是要的;又取反光镜箱,问我如何用法。我心里想,你要我教你用法,不怕我要收你学费么?口里只好说:这说来话长,你如果一定要拿去,拿回去后再请人家慢慢地教你吧,我便取那背篓,拿回船中。他说等我们走后,你点上灯,慢慢地收拾你的东西吧。我回到船上后,匪徒令邻船苦力将香烟抬上岸,向河湾场而去。后来听说,在河湾场口,令船夫回去,他们将东西弄上渡船,向下流而去(第二天发现这渡船在下流约两三里处)。匪徒派一人持枪在船头放哨,不准吾们上岸,天将亮时,他才跑开。我一个人点着洋蜡将劫余之物,匆匆收拾入箱,五个箱子的东西,真够我麻烦了,乱塞进箱子,我便整理被褥,发现匪徒上岸时,示威放的一枪,便击在我的被褥子上,弹痕犹存。不作赵亚曾及许德佑之续,亦云幸矣。躺在被窝里,总是睡不着,天一亮便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