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远日记>19450422
1945年04月22日
星期日
今天上午是值得记忆的。
同顾耕去中山堂看新闻图片展览,引起无边感触。
中山堂整个挂满了,说明文字占的篇幅很多,可是解释得真动人。
从入场到出场,这长长的阵容是按题目排列的。
开始有几张关于延安的照片,接着是湘桂路难民车惨状。
再下去是StilwellRoad[史迪威公路]修成的经过,无限刺激,无限悲壮。
中央一段是漫画,右边,正和左边的阴霾成对照的光明世界,是美国的水利工程,附带工人生活。
最后以“世界和平巨星的殒落”罗斯福的生平结束。
看完,我向顾耕说:“我只觉得更确定了我们平日的心愿:中国的工业化与民主化的并进。”
看了中国的难民那惨无人道的遭遇,再看美国工人的愉快生活,再看修公路的中美军人工程师和劳苦人民的合作奋斗,就知道我们将来该怎么做。
吝惜个人是不应该的了。
我们走下萧公嘴,顾耕正说着“我将来想到农村去做事”,我抬头就见那一长行褴褛的拉纤夫,四肢着地,爬在那条竹索下,“哼唉哼唉”有节奏地唱着。
多半是小孩子,爬在地上远看就像一排挂着破布条的猴子。
那声音悲惨地在我耳里响着,一处来了,一处又起。
终于我忍不住眼泪。
看看眼前这种非人的人生,我还能只想到自己吗?我还能存任何自私的念头吗?我还舍不得牺牲吗?我深深地觉醒了。
顾耕发现我在哭,轻轻地劝我走。
我没有理他,我要多洗一洗。
他也非常难受,说不出话。
很久很久,我觉得平静多了,一步步走上安澜门茶馆平台上,只见他还在下面呆呆地站着。
最后他上来了,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同向街上走去。
晚上桂太太家请一位MissGalbraith,请了爹爹、妈妈做陪。
妈妈不在家,就请我去。
Galbraith女士一来就找我大谈,好像我特别引起她的兴趣。
后来我才知道她曾在艺芳[长沙的教会女中]教过20年书,讲一口好的湖南话。
因为与女孩子接触多了的原故,她才注意我吧!她现在重庆女青年会做事,学生救济会委员。
她真不像英国人,粗大个子,豪迈不拘,头发短而乱翘,是个女性气很少的女人。
她说到起劲处,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差点没跳起来。
韩师母在旁一比,显得格外冷静。
可她却格外可亲。
我告诉她我的论文题目,她很感兴趣地讨论起来,也毫不客气地说她认为艾略特没有什么哲学。
她大概不是十分深沉的人,但会是一个可处的朋友。
我向她要了重庆地址,预备去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