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4:19441218:19441218-c-prc-did-001-萧军日记



萧军日记>19441218

1944年12月18日
(与程谷梁会谈)星期一把鲁艺关于冷冰调查材料交出。
午间支书程谷梁约我谈话,关于要给我做“结论”事。这已经是我料到的,所以听了他以下两点解释:
[1]因为有些“同志”在坦白运动中,招供了我是“特务”,为了把问题弄清,于党于我全好,希望我能把“历史”谈谈。
[2]说明了一番此次他们“审干”中的错误和功绩,也说明了他对我的认识:一贯是为无产阶级而战斗的作家——无论在满洲,在国内。我底回答:
一,我对这问题的提出,毫无不愉快感觉。
二,要了解我“历史”,我写过的自传是一切,不独现在,以至将来,我自己没有任何改变。
有什么不明了的问题,可提出来,我应尽可能解答。
接了他又说:
“从你到三部来=比较过去是和党更接近了一步,比较其它党外同志不同,但是这接近不1经常’。”
我说:
“我承认这’不经常’,这是我‘有意’保持的‘距离’。”“我不明白,过去你是为无产阶级服务,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你还会有别的想法么?但为什么要有这‘距离’呢?”
“从理性上说,我对共产党如今一切路线政策、成绩……是认为对的;拥护它,如果它继续如此,也继续拥护它。但在我个人的感情上——虽然也是思想一部分——是存在一种不愉快,甚至我自己也不高兴它,但这是存在的事实,我不愿隐瞒……”
“这是什么原因呢?”
“原因很简单,就是过去在延安我和个别党员之间,共产党之间……所发生的一些纠纷,据我想它是不应该那样解决的,但它竟那样’解决’!这使我不懂共产党对我怎样看法,当作什么人?”
“党方面不是尽看一个人的缺点或错误的,比方对于你的功绩,能力,鲁迅死后唯一旗手的地位……全是明了的……但有些问题是要双方负责的。”
“这一点是对的。但谁应该更负得多一点,却应该弄清。”
“在你是把有些问题强调、夸大了;党方面有领导同志也犯了错误,也是事实……”
接了我约略谈了我由乡里回来的经过,和刘白羽,彭真,以及两年前关于入党事和陈云谈话经过,和毛泽东在整风前关于“鳞下有泥沙”的比喻经过等。也约略吿诉他我的思想基本成份,接了我为了免得兜圈子,说:
“我谈话是喜欢开门见山,一刀两断的……希望我们谈话也如此。”
“好——”他接受这一点。接了经过他请求,我说了自己生活大致经过,回来也写了一张“简历”给他。
这次谈话,大致我还冷静,只是回来,一个时间引起了感情上的不愉快——这是因为触起了“过去”。
芬到这里来,她近来因为生活上事也不大愉快,我劝她一切靠自己,以孩子为中心,学习次之,不要为学些用不着的东西,而使孩子病了,以至追悔终生。她看到郭主任老婆有了“褪姆”感到不愉快,我批评了她这没出息的思想。
早饭后散步在半山路上,想起了以下一些断想: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未格物之前,一定要先确定目的、方法,而后才有结果。否则是瞎子摸象,或是王阳明对竹子。思想家喜欢玩弄思想,战胜于思想,失败也由思想。
艺术家喜欢玩弄感情。
政治家喜欢玩弄手腕、权力——失败也由此。
只有思想=没有手法,这不能成事,只有手法,没有思想,结果乱摸一气,也不能成事。
高深博大的思想,配以巧妙手法——这是每一部门天才者必备的条件。
凡事有成法就有破法;有攻法就有守法——相反也如此。
传说狐狸成仙,要先五百年修成“人体”;这如今大或小资产阶级要革命,必先无产阶级化一般。
“无产阶级化”是什么呢?大概就是“集体化”罢?
如今的事物,什么全要一个“新”字。
“墨子兼爱”与“杨子为我”这全是小资产阶级极端性的空想,他们只看了人生真理底一面:
前者是空想的“人类爱”底代表;后者是空想“个人主义”底代表,他们发展的极端就流于宗教性的不切实际的空想废物;后者流于兽性自利主义。这类似斯多噶与伊壁究鲁学派。
其实人类基本目标和天性还是为“我”的一这可包括阶级,国家,民族,集圑等“大我”,也包括精神与肉体的活动一所谓兼爱底另一面也望人爱“我”;为“我”底另一面,也是望人人为其“我”。
前者绝对唯心的;后者绝对唯物的,这全是一个观念论底两面。
真正底人生应如此:
在为我之中有兼爱;兼爱之中有为我。在有阶级的社会,对剥削者应倡“兼爱”说;对被剥削者应倡“为我”说。
有力者应倡“兼爱”;无力者应倡“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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