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2月04日

星期一

早上回家后，爹妈严肃地坐下来和我谈怎样计划。
他们现在想出一条路：在峨眉县郊有两个乡绅巨户，都是参议员。
现由晏孝骐介绍认识，订下几间房子，到紧急时就暂躲一下。
这地方有几种好处：不当要冲，鬼子兵或不至于去；依靠地方势力，受当地人危害较少；靠近一个县城，职业较容易找，不致饿死。
这样，如果日本鬼打进四川，我们就成了沦陷区的人，等于活埋了，苟全性命，忍气吞声等待光明。
如果要走，危险性太大。
一则东西全丢了，二则路上颠沛流离，随时可以病死饿死，而最主要的我们不知国民政府会迁到哪里。
现在有两种推测：南迁昆明，或北迁兰州，其中有浓重的政治背景。
干妈回了，晚上我回家睡。
干妈说重庆很乐观，人们都镇定，一点没有慌乱的现象。
真不可思议，难道贵阳会来一次大战吗？重庆已到一千美军官，听说贵阳也到了二万美军。
我们等着，张大了嘴，像沙漠里渴得将死的旅人等待天下一阵甘雨。
晏孝骐今晚来，爹爹具体地和他密谈峨眉计划。
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同去看看情形。
事情越来越真，爹爹说：“现在还有人乐观，真是骗人骗自己。”
晚上一阵抑制不住的忧郁被我发泄出来。
我们吃着干妈送的俄国шокоΛад［巧克力］，妈妈说：“俄国人现在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享受啊。”
我说：“他们享受，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
而我们呢？比方在战前，就只有少数人享受。
现在国民党是腐化到无可救药了。
国民党自己太不争气，自己把自己毁了。
这样一个政府看来是没有继续存在的可能了，只是苦了国家。”
说到这里，我激动起来，忍着泪说：“想想死了多少人！这些人是为我死的。
他们死了，我还活着，我这条命已经是一笔血债。
我不能在还清它以前死掉。
我所以要活下去也就是为了将来好贡献给国家———活到这么大，没有替国家出一份力！我恨不能有一百条命都献出来。
将来谁还自私，图自己欢乐，该下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