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日记>19441124
1944年11月24日
星期五
从雪苇报吿中,我了解那时一般作“党”工作人对从事文学工作人底看法,认为是“怯懦者”,几乎不是革命工作。这种短视、狭隘的机械、幼稚的看法=是那时一般做秘密工作人底观念。这观念一直还流传到现在。这是一种时代认识的限制和历史过程中必有的现象。
“领导欲”,“神秘观念”,“本位主义”的作风,如今在一些党员中间还残存着——自上而下。如今他们渐渐感到了自己过去那一些狭隘的、原始的革命知识和技术是不够用了,当前的革命——需要更大的、宽宏雄沉的气魄,高度、深刻、广博的学问和技术了,否则他就不可能担当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家的革命任务,应付这局面。
继续开会,读材料。材料中一个叫韩进的人物很使我注意,将来写《祖国》部分中将要占一个地位。我是以文学上需要来吸取一切的。从这些文件中,使我对上海一九三O年以后革命运动懂得了很多内部的较为具体的知识。我应不断地大量地吸收这些知识。
在一个人有了“中心”的需要,这中心将要如一条磁石柱似的吸结着各样所需要的铁屑。也不容易倦怠。
夜间本部开劳动英雄、模范工作者大会。会场的布置:
一面党旗,斜悬在暗紫色的台后壁,两边是毛泽东、朱德的像。台前上面中央悬了一盏汽灯,胸前佩戴了大红花和红布条的英雄们坐在前排,有两个文化模范工作者一艾青、周而复一后者却悄悄躲向后面。我懂得他们这心理,虽然觉得光荣,但对这光荣却……,因为是被列在这些“劳动人们”的行列了!一个驼背的青年人做了答词,他们感到光荣,这是党底培养,党给底光荣,不要骄傲,努力前进等等……。
这是穷人翻身的日子。
偶尔由白晓光好心地从别人要卖的“废纸”堆中把我底一本《羊》短篇小说集寻出送了我,这使我沉思了!
——这是一个作家作品的运命啊!
把《初秋的风》和《军中》两篇翻看了一下,觉得文字并不坏,只是标点不大得体,并没有羞耻和悔恨的感觉。也许现在还写不出这样的东西来。我知道,我底作品只有经过“时间”底淘汰,才会闪出它们底价值来,这本小说虽然遭了这样运命,我并不动摇自信或伤心。人生也是如此的,偶然遇到,又偶然地走开……把借来的那些关于“印度”底书翻看了一下,印度这国家是复杂的,它底民族一般具有:
幻想,消极的忍耐意志,和宽大的慈悲。这是一种宗教情绪——更是佛教——长期浸透底结果。但幻想过度就脱离现实,忍耐过度就变成屈服和愚执;慈悲过度就缺乏了分别善恶、勇敢战斗的气魄–这些全是和现代精神不合的,它需要重新改变和提炼了。
我从地理上来比较苏联,中国,印度三大民族的特性:
寒带的坚韧雄厚的精神,温带的聪明和平冲淡的精神,热带的幻想、深思的精神……1.改变这世界;2.调和这世界;3.提高这世界。它们正在交流着,将要形成一种人类统一的,折中性的,健康、和谐的人类精神。——我写作就要为这“精神”而表现,而努力。《第三代》将要为这“精神”底体现作品。
我要立志作为综合世界人类最好的,最美的,最善的东西来表现它,和它们底敌人而战斗!我要作为这世纪综合性的“人类”作家,虽然目前我还无这力量,但我正向这方向行走,而且我相信,它一定在某种时刻要实现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