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4:19441102:19441102-c-prc-dib-001-杨静远日记



杨静远日记>19441102


1944年11月02日

星期四

晚上,在绍温房里玩,心想这离别的前夕应该怎样尽兴地度过。
她要我唱歌,我也不吝地给她唱了一个又一个。
她最喜欢舒伯特的《圣母颂》。
我心里有双重的暗淡,我让忧郁纵情地散发一下。
下面叫有人会她,是她叔叔通知她明早六点多有中央银行的运钞票专车。
当她和叔叔说话时,我看见大门暗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陈仁宽,一个像顾耕。
我冲动地走上前几步,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同时看见我。
要是在亮里,我想顾一定会看见我脸上微妙的表情里有一种怨意。
他们找蕴,和她谈联青的事。
我绕过陈站在他面前,干脆地问他:“你那借书证什么时候给我?我明天要进图书馆了。”
他回答:“一会儿我来找你,好吗?”我心里大释,连忙答应了。
他和陈走了,我和温挽着向东走。
我两重心事已去掉一重,又是快乐,又是伤感。
最后相聚的一刻,我们必须畅心地谈。
她告诉我她以后的计划:做一年事,再念一个大学。
我从心底佩服她。
她读书的精神真高,我承认我没有勇气再念四年大学,也没有这股热劲。
她还是极力主张我们要多看书,各方面的书都要看,从中寻求我们所要的真理。
她说:“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脱俗的一个。
有些人不了解你,老以为你是非常超然的,其实我知道你一点不是那种对一切不关心的人。”
在宿舍门口,正好陈和顾耕从青年会出来。
我喊了他一声,他在门口等。
我和他靠得近近地向城里走。
他比我高出一些,我的脚步和他的合着拍子,我们不断地谈着,经过公园口、鼓楼街、土桥街、玉堂街,又回到公园口,这样绕着城中心的四方块打转,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我们开始又谈到岫。
也许我不自觉地表示非常重视这回事吧,他有一次突然问我:“你为什么对我的过去很关心?”我想了一想,沉重地说:“因为我要更多地认识你。”
他说:“你得到什么结论?”我一时回答不出:“不是不愿说,实在是说不出。”
是的,在下意识里,我有点嫉妒岫。
顾说,他的理智教他不做的事,感情却不由自主;而许多地方都可以证明他对她的确有过感情,虽然他说那是由一种责任而起的。
我问他:“假设她到现在还保持当初对你的热情,你会怎么样?”他说:“那我会很痛苦,会永远在理智和责任心里冲突,因为我知道我不适合她,我们太不相同了。”
以后我们换了题目,谈些理论的东西,我时常沉醉在这光景中,忘了听他说什么,可是他说得很起劲。
最后他笑了:“要是现在有人听见我们谈的话,要说我们在唱高调哩!”我说:“那我们就唱点低调吧。”
后来天下微雨,我们谁都没意思回去,又走了很久,直到雨大滴打在我们身上,他说:“我们往回走吧。”
因为已经九点差一刻了。
一路上他又告诉我他喜欢中国古代诗词。
到宿舍门口,正预备分别,想起下雨,就上楼给他拿伞。
他接过伞,想起要到青年会整理歌篇。
我正在依依不舍,乘机就说:“我陪你去。”
我们共伞走。
我哀伤地说:“常绍温走了我很难过,在女同学里我可以说没有朋友了。
我和我同房的一点都谈不来。”
他很诧异,随后他说:“以后我常来找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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