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远日记>19441030
1944年10月30日
星期一
天还没亮就醒了,一想到他,瞌睡消得干干净净。
清醒地躺了一两个钟头,等天一亮就起来了。
我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的,我一点东西都不想吃。
妈妈在赶着打字,把我的成绩和介绍信、申请书寄到美国。
我最关心的大事,我的前途,现在简直挤不进我脑子里,那些好像不是我的事。
我恨自己的软弱(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不能控制自己),但我毫不挣扎地任凭我的生活被这阵横霸的情绪撕个粉碎。
而私心里,我未尝不甘心受它的蹂躏。
我不是说过:“假如有狂热的被恋和狂热的他恋二者择一,我宁愿要后者。”
现在不是来到我面前了吗?我为什么不把它尝个够!晚饭后独自走回宿舍,到门口遇见陈仁宽,他说:“我借到三张片子,你来不来听?”我不加思索地掉转头就跟他走。
我的生活已出轨,我不想再管束它。
让我任性地过一阵吧,让一切来到的把我冲走,让我的神智麻醉吧!同去的还有葛培根和一位新来的德文先生胡,也是南开校友。
我们反复地听那张tenorsolo[男高音独唱]的Lullaby[戈达的《约瑟林》中的摇篮曲],实在醉人。
不一会儿毕宜生也来了,他滔滔不绝地说:“唱得好极了,太好了,简直没法形容??”他挥舞着手,闭着眼,好像推开那些想表达又无法表达的意念。
我们都笑。
回宿舍后绍温来了,她已来宿舍住,一等有车就走。
我无言地领她出房,下楼,到会客室。
我们紧偎着坐在黑暗里,我把顾和岫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她听。
她当然完全料不到,非常替岫着急,怕她这样下去会落个不幸。
我阴沉沉地说:“我总有这么一个预感,觉得岫将来不会幸福。
她的理想人物是不存在的。
我不信有那么一个内心优美兼外表帅气十全十美的人物存在,除非在小说里。”
她说:“我现在只希望她能相当满足地结了婚,享受美满的家庭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