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4:19441028:19441028-c-prc-dib-001-杨静远日记



杨静远日记>19441028


1944年10月28日

星期六

昨夜通宵下雨,加上雷电。
今天还是断断续续雨淋淋,冷极了,但我却干了一件平生最痛快的事。
我不但收到实际效果,而且在精神方面,也表现我的果断,我的意志,证明我确是一个想到做到的人,不是专门幻想得天花乱坠轮到实行时就裹足不前的懦者。
一星期以来,我一直在准备,等着今天那一步。
这样的事,别说我没干过,恐怕凡是理智的、谨慎的女孩子谁也没干过。
下午到大夫第时是第一个,MrsArterbridge接我进去,跟着葛培根和毕宜生来了。
客厅里生一炉火。
不一会儿陈仁宽和MissEliot来了,然后是两位新团员。
我们都围在风琴四周听毕唱,Eliot伴奏。
顾耕来时,人差不多到齐了。
今天我们练BeholdtheLambsofGod[《看,上帝的羔羊》,《弥塞亚》中的一段],然后复习一个《玉门出塞》[罗家伦词,李唯宁曲],散会。
散会前改选主席和干事。
散会后的一刻,人纷纷离去,也有人留下清理歌单之类的东西。
我站在蕴后面看她找歌,其实是想找机会和顾耕说话。
啊,那临头的一刹那!不是三分勇气七分孟浪绝达不到那一步。
他向毕借了一篇歌单,朝门口走来。
我走近他,低声说:“你可以慢走一步吗?我要跟你说句话。”
他的态度救了我,他也低声说:“好。”
他的声音和表情证实他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急急朝门外走,他跟着,问:“在哪儿呢?”我带着他转到屋侧,那儿一个人也看不见,于是靠着冷冰冰的壁站定了。
从那暖烘烘的室内、那音乐氛围所形成的一种半神志昏迷状态中出来,走到这冷的、清醒的现实,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显得不可能了。
但事实已造成,就得做下去、做到底。
我第一句话是照所准备好的一模一样:“你不愿意理我,是不是?”他说:“没有,那是你太sensitive[敏感]。”
本来也是,这句话问的有什么道理呢?他当然没那意思,不过不这么说,我实在想不出怎么开头。
于是,不知怎的,我就直截了当地说:“??我愿意和你做朋友??我到大学三年,说老实话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可是为了将来,事业上需要许多朋友,就觉得非有不可??我认为你是??是??叫我怎么说呢?反正,不是无聊的人。
我觉得你是有希望的,不是完全为个人打算的。
同时,我们的兴趣也很相近,你对人生的态度是严肃的,我们都喜欢音乐??当然,我想你不会用一种庸俗的眼光来看??”他稍稍沉默一下,问我:“你接到岫的信吗?”“接到的。”
“她现在哪儿?”“内江。”
“在哪儿做事?”“中国银行??你没跟她通信?”“我没给她写信,她大概也不愿意写信给我。”
“为什么?”他稍稍沉默,说:“你跟她好是吧??恐怕她有些事你还不知道??我想什么时候找你长谈一下。”
“我二、四、六下午没课。”
“明天下午怎么样?”“可以,什么时候?”“两点吧。”
“在团契室?”“好。”
“我也很需要朋友的鼓励。
我父亲去年死了,只有母亲,我又没有兄弟姊妹,所以,我的责任很大,无论在哪方面。
我总想做点什么,可是我感觉自己能力不够,我还是太不懂人情,太幼稚??”“可是我们现在都还在学习时期,真正做事还谈不上,那要等十年二十年以后,所以我没有交到朋友是很难过的??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那有什么不愿意的?”“那么,现在!”我伸出手,他一笑握住,近乎孩子气。
可是让我们孩子气一些吧,我们已经给现实磨得太成人气了。
于是我们离开那里,他又说:“我几次想找你谈谈,可是因为太生??”“可是我们现在不生了。”
他的gentleness[温文],他的heartiness[坦诚],使我们中间隔膜完全消失。
我们在门口说一声再会,于是分途走开。
我几乎是跳着走的。
现在,我满脑子是他,连饭都吃不下,报都看不进。
我的兴奋、我的热情把四周阴霾的天气、阴霾的氛围都照亮了,好像一个灿烂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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