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4:19440531:19440531-c-prc-dib-001-杨静远日记



杨静远日记>19440531


1944年05月31日

星期三

10点钟听英国教授[Grewick]讲WordsworthandColeridge[渥兹渥斯和柯尔里治]。
我虽每次去听,却感到毫无所得。
他讲得没有力量,不能吸引听众的注意力,而内容又没有系统,东拉西扯。
看了《大公报》上一篇社论《认识苏联》,不禁又勾起我的千头万绪。
那篇东西是给社会主义作反宣传的。
说苏联现在又渐渐由极端的社会主义缓和下来,一度改制还原。
今日苏联仍旧恢复国家意识,对德作战是以俄对德的态度,而不是以社会主义对纳粹主义的态度出现。
我看了很迷惑。
我半意气地和爹妈讨论起来。
我毫无顾忌地说:“到底中国政府能不能代表国家?是不是有改组的必要?”引起爹爹大发议论,他说:“固然现在政府缺点很多,可是转过来想想,如果现在没有它,我们还能好好地在这里过日子吗?日本人早把中国灭了。
现在事实上是不可能有什么变动的。
国民政府虽不好,我们完全靠它撑持,才打了这七年仗,而且要说它没有做一点好事也是不公平的。
自民国以来已经有相当的建设,你只和清代比一比就可以看出这进步。”
我说:“现在政府压制自由言论是笨办法。
我觉得越是忌讳的题目越应该公开讨论,使人民看清楚,他们自有判断的能力。
现在一味蒙蔽,反激起人民的好奇心,越想知道它,可是又知道得不彻底,于是造成许多错误。”
爹爹说:“大凡做事总不容易做到恰到好处,容易做过头,政府本应该禁止一般捣乱分子,思想本不应过问,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说到宪政:“现在怎么能行宪政?人民知识太低,所以教育实在是最重要的工作。”
这又引起我的牢骚:“这责任主要该由大学生来负。
如果每个大学生出去都真正做到他能力限度以内的,那快得很。
可是现在有几个人做?不但不能教育别人,首先自己要别人来教育。
谁教他们呢?大学教授吗?他们自己也需要受教育哩。
谁又来教育他们?所以我说现在大学教育是失败的。
专门读书,读书有什么用?一点不能和现实结合起来。”
爹爹说:“说完全失败也是不公平的,不过应该还要好得多。
你说读书没有用,这就是错误。
一个人不读书怎么能懂得世界上的事情,怎么晓得分辨对与不对?人对于问题的看法完全要靠他的脑筋来判断。
而脑筋不经过读书怎样训练?”我暗中认错,因为我忘记自己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由看书得来。
我说,我对于种种政治理论太不清楚,只想懂得它们就好。
爹爹说:“你想知道这些我倒可以帮帮忙,不过这不能性急。
别人专门研究几十年还闹不清,你想一两天就懂了,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你们学文学的还是业务要紧。”
我说:“现在文学和社会科学已不能分了,单学业务,没有思想,是空的,思想非充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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