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日记>19440525
1944年05月25日
下午起黄风星期四情绪一直是低落,低落到失了一切欲望的地步。这是身体不爽快和没有经常工作的原因。很为一些可笑的胡思乱想所苦。预备到6月01日开始试验改《第三代》,同时把它写完了。
新来的那名叫张健红的女同志,她说在临汾见过我。这是个很漂亮,有一些苍白病态的女人,她开始在学纺线。人不知道谁认识你,也难知道谁对你怀着憎恨或尊敬。在一个有了一点“名”的人,他就开始有了不自由。我是很怀恋过去那有些流浪而随随便便的生活,但为了怕影响了人,有时就要矜持一些,这很不愉快。一个人不能够任意地为自己的兴趣生活着,这是苦事情,虽然另一面也有一些“被尊敬”的喜悦代价,但是终觉得空虚。我近来的感情和行为全有点不大严肃了,虽然自己觉得很舒服,但也有烦闷。我是一只不能够被拘束的猴子。
渐渐有了一点要写作的欲望,要以那四个月乡居见闻为题材,但还没能够想出一个较具体、有趣的主题和题目来。想定名为《我的朋友们》,又觉得毫无文学气味。
晚间去看耘儿,这孩子忽然对我吃惊地哭起来——平常她见了我总是笑得出声音——不知道我的脸上有了什么可厌恶的征候使小灵魂受了惊吓!迷信说:孩子是不喜欢不幸的人,难道我有了什么霉气或死气浮出来了么?还是为了胡子长了出来,不然就是这孩子神经不好,要生病。
夜间不能做什么,乘朦朦的新月色又到芬那里坐了一刻。劝解她不要为了一些不如意事苦恼自己。她的冷热性很大,还是女孩子脾气,她很爱韦娶,但又讨厌她那自私的脾气。和她相反,我如今却对任何人——不管男女——全无趣味。芬对于上层人,还是存着较多的兴趣,从她的一些谈话和感情中,可以体会得出。我虽然明白她底根源,但却觉得不愉快——这也是有嫉妒成份,那是只愿自己的女人以自己为无上的被崇拜者。
人不能够生活得尽如人意,就也相同不能够、不可能要求别人尽如己意一样。
人是只愿意裁判别人,定别人的罪……却常是宽纵自己,相信自己,却不容易相信别人。仅仅是为了这“人”和“己”的平衡而战斗就要费去一生精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