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远日记>19440423
1944年04月23日
星期日
和岫一同到中山公园见她哥哥。
到中山堂门外,他们坐在茶馆里,冼群非常矮,肩宽,脸黑,蓄两片小胡子,有点像ClarkGable[美国影星克拉克·盖勃],也有点像《简·爱》里的罗切斯特。
眼神机智、讽刺。
我们坐了半上午的茶馆,不一会儿中艺许多人都参加这圆桌会议。
没有谈什么具体题目,有时长久没人开口,可是气氛一点也不紧张,他们都是熟人,自有一种融洽,我们融在其中,也不显特殊了。
十点以后大家散去,我们六人(三个女同学加上冼群、刘郁民、陈君)开始参观武大。
先带他们到文庙,再出高西门上工学院,直爬上电机大楼。
这一段旅程完全轻松,彼此开玩笑。
我们拼命吹,他们拼命泼冷水,每看完一所房子就说:“说句老实话,你们贵校这房子呀,很平淡。”
这是戏仿朱君允在外文系欢送会上的名言:“方先生呀,我说句老实话,很平淡。”
于是大笑大闹。
看完到女生宿舍会客室休息。
已过12点,他们请我们上馆子,到全家福吃了一顿,刘郁民付账。
我心里极不安。
他们平日薪水不上一千元,这一顿就花去大半月薪水。
回到中山堂,参观他们的住处,女演员们睡一间房,打地铺,生活极简陋。
两点钟他们赴一个茶会,冼群不想参加,同我们坐茶馆。
这一段谈话非常serious[严肃],主题是岫的择业问题。
冼群对他妹妹的态度完全不是姑息。
他说她不能吃苦,不够下狠心,说她既不打算做一个普通职业人,想做作家,就该早作打算———大学四年里奠立一个基础。
现在还得走这条路:随便做什么事,维持最低生活,拼一两年内做出一点成绩。
除此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现在根本没有作家的便利。
他坚决反对她在成都或重庆做事,任何青年进入那种环境都会中毒糜烂。
我觉得他的见解很正确。
茶会一散,他送我们回去,刚走两步,妈妈从下面走上来,岫给他们作了介绍。
晚饭后我们六个人(方菶、安祥、左敬睦、常、岫和我)去看《孔雀胆》[郭沫若剧]。
我们不买票,随中华剧艺社人员混进去,站在旁边看。
这个剧社在管理方法上真精练,每幕换景只要五分钟,而且听不到里面笨重的声音。
演得非常好,比剧本本身好。
最后使我感动得喉头梗塞,眼泪要流出来。
虽然是属于一种melodrama[煽情]式的伤感,不过亏他们演得深入人心。
我总觉得他们的能力超出剧本供给的材料以上,可惜得很,路明是电影明星,可是演得不行,除她以外都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