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4:19440220:19440220-c-prc-did-001-萧军日记



萧军日记>19440220

1944年02月20日
(正月二十七日)
对生活不应失掉希望,但却不能存着:
偶然降来的幸运,过于美丽的幻想。
从今天起我将根绝一切任何念头,只是像在流戍地一般,在这乡村度过两年,这是没办法的,也是必要的。根据过去我和共产党之间的一些纠葛,虽然那样,我还是存着感情上的依恋,还存了些可笑的希望别人来理解自己的幻想,以至于盼望意外地某友人到来,带来一些温暖!如今我却完全斩断了这些念头,只当过去的一概死灭了——不管友人和敌人,仅此,我将安静地度过这两年生活——决不为任何引诱所动摇,任何阻碍而灰心——和一切取着空间和时间上的距离,这是十分必要的。
人只有在真正“断念”以后才是强健的,幸福的。
昨上午同鸣儿去南山拾柴,和他在地上睡了一刻,晒着太阳——感到幸福。
近来因为时令不正,一家人全在伤风,耘儿的右耳似乎在发炎。总之,无论发生任何痛苦和不幸,我全预备愉快地承担,忍耐着生活过去。
昨上午在刘永廷家,为一姓郑的讲说生娃娃问题,这是重要的,不独影响了将生产的后备军,而且影响人们生活和生产积极的情绪。每个乡派一个助产士帮助和训练妇女们生娃娃,这是能办到的,但他们却不办–只有需索,没有给与!人民对这样的政府将渐渐断了关联!
我给写呈子那姓杨的人,听说还要给我钱,我严厉拒绝了,虽然我真的需要钱,但却不愿用这种钱。
读着“叙述与描写一卢卡契”。这是一篇驳斥苏联一些作家对于“自然主义”可怜的怀恋及对于“形式主义”怯懦底追随倾向。作者严格提出了现实主义经行底路线——荷马,巴尔扎克,托尔斯泰一一直到和生活认真地结合,艺术进入于大胆的,多样的,超俗的,史诗式的古典作风底建立——我是全同意这主张,也正在运行着这道路,一面克服遗弃从各方面承受下来的不良质底影响。但我还没能够完全地把握这方法——仅是有了一种创作态度底确信——以至写出这样一篇自己认为满意的作品来。无疑四十岁以后,我将要在这条道路上或多或少地产出一些作品来。
晚间领鸣儿到李家,看这孩子新获到一种玩具—面小鼓——地喜悦——小眼睛奇怪地亮着、转着——使我很抱歉,处在这样贫困的生活环境下,竟不能给孩子弄到一件象样的玩具,对于父亲的责任感到心酸……我和芬说:如果一个人底生活真是这般度过“一生”,我是愿意自杀了。
芬在和我讲着关于一些“食物”的梦。
=月二十一日(正月二十八日)
早晨异常寒冷——我们照样是烧火、煮饭、被烟和蒸气熏蒸着,孩子啼哭,芬和鸣儿争吵着我则是一个殉教的志士似的,忍耐着一切:一个战斗的兵士似的战斗着。
为了消除情感上的烦躁,又去和鸣儿拾柴,这孩子已经懂得“狼牙刺”的名字了。
和芬谈将来一切卖完而后,就“卖艺”走出边区去……。
读了关于“车尔尼雪夫斯基”与“米开朗基罗”两篇文章,觉得这两位天才者所遭遇到的磨难和命运和自己是相类的(虽然本质有着不同),但自己的苦痛的量,和这两位人一较,那仅是大海中的一滴!这更给了我底坚定和忍耐。
“而他之所以那么驯服地接受主子们所命令的工作,与其说是屈服于权威,不如说是忠实于工作,忠实于艺术。他是骄傲的,虽然他有时流露出了生性怯懦的弱点,却绝不是协肩谗笑,以舐权威的靴子为光荣的小人。”
只因为我骄傲,我要主张一个作家应有的“权限”和“尊严”,我不愿无必要地服从那些狭小的偏私的市侩和流氓等的“命令”,我要忠于“艺术”,忠于真理……不愿做那些软骨吧儿式舐权威的——不管他是代表着什么阶级或名堂——靴子尖的小人,他们便不给我米吃了!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便是注视世界底真面目——并且爱世界,而应该改造它。”
“将赤条条的身体,站立在锋利而移动的飞箭面前,在通红的血泊的气味里,露出从容的微笑。”
“不想满足自己的天才而只求取悦于俗物的人们,决不是一个高卓之士。”
“我所应允的,我将冒着一切患难而实践,我将做一番全意大利(全中国-萧)从未做过的事业,如果神助我(如果我能生活下去——萧)。”
“品性不伟大的处所,没有伟大的人,也没有伟大的艺术家和作者……”——罗曼罗兰《员多芬传》。
夜间领鸣儿去李家串,因为第二次取烟袋,竟被狗咬破了衣服。在刘永廷家和他们讲了些人生的道理和三国演义等故事,这由他们所看的戏《回龙阁》所引起。

年月日/1944/19440220/19440220-c-prc-did-001-萧军日记.txt · 最后更改: 2024/08/03 04:42 由 127.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