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4:19440211:19440211-c-prc-did-001-萧军日记



萧军日记>19440211

1944年02月11日
(正月十八日)
早饭后去拾柴,三个孩子——钱,跟弟,云星——围绕着我,替我拾柴。我仰卧在一棵大槐树下面,透过那些垂着淡黄色槐籽的枝材望着蓝静的天空——忽然被一种可怕的寂寞困惑着了!我开始大声地唱着歌。
槐树上有着三个鸟巢,一只红嘴、白胸、长尾鸟飞来了,它落在高高的枝橱上,叫了两声,就飞向了天底一边去。
我仍然是寂寞地唱着歌……回来读了几篇鲁迅论文集。
又和芬谈了一些文学上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底不同点。她很不满意托氏安娜克列林娜结尾底那般写法。我也不满意,这破坏了气氛,限制了读者的想象力。
一个穿红袄,蓝围裙,黄色花鞋的“新娘子”,是个没了娘的女娃,虽然今年十九岁,她的样子却还不成人。她曾在鲁艺为贺绿汀引过两年娃娃,梳了一颗假发髻——她被自己的姑夫——狗娃大——骂得哭了。
把一份有做“农户计划”的群众报抄了一些摘录,我在随时留心收集一些零碎的材料,准备写作的一天。
夜间到刘永廷家里坐了一刻,问了他关于做生产计划的情形。贺三家种熟地四十垧,开荒五垧,种棉花二垧。我叫他们给我做个计划,他们全不信任地笑着——拐腿李老汉也在那里,李二月也在那里。
我来种地是正当的,如鲁迅先生所说:这个时候文学是没用的——主要的打粮食喂肚子。
革命前有文学,革命后有文学一革命中是没有文学的,现在正是革命中,种地和打仗才是第一等重要。
“大革命时代忙得很,同时又穷得很,这一部分人和那一部分人斗争,非先行变换现代社会状况不可,没有时间没有心思做文章;所以大革命时代的文学便只好暂为沉寂了。”——《革命时代的文学》这是对的。
真正工农作家产出在中国来说,一时还不容易,因此文学大众化这口号一时还不能兑现。社会状况不改变,教育不普及,生活无余裕……“文学大众化”“大众化文学”是谈不到什么的,仅仅也只是点缀而已。
“……好的文艺作品,向来多是不受别人命令,不顾到利害,自然而然地从心中流露的东西……”
鲁迅先生这话如果在现在说出,一定要被“流行的革命家”们批评得狗血喷头。他们是在奉命写文学作品,也一直在向别人命令着。
我一生还愿意遵循“自然流露”这主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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