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07月31日

星期六

吃过早饭就和妈妈去陈家。
一进花园就听见走廊上有人哀声唱歌。
一具大黑漆棺材旁，一个人坐着唱。
那是陈美玉的爱人（后来我知道他叫范乐善，也是联青的）。
仁宽、美安都红着眼睛出来，大家说不出话，妈妈痛哭起来①，大家各自抽泣。
过一会儿，美大和陈老太太也出来。
那母亲的老脸因哀痛都扭曲变形了，她谈了一会美玉生病和死的情形。
我们出来，商量到顾家去做一个花圈。
到顾家，用细叶柏和木槿花扎成一个素雅的白花圈。
我把它送到陈家。
一进门又听范在幽幽地唱歌。
我默默地送上花圈立刻回来。
下午1点钟送殡。
我们步行跟棺材出高西门，翻过几个山头，约四五里路，到一个山头上，那就是教会公墓。
四周看得很远，西边的峨眉，东边的大佛，山脚下连片的松树，山顶上也有不少柏树。
牧师和人谈造碑的生意，然后棺材落土，做祈祷，由牧师撒上三撮土，最后就盖土了。
我一直注意范，起先他抽泣，等到盖土后似乎反倒安心了，帮着踏紧松土，他向那牧师说：“新牧师来时请你嘱咐他留这块地给我，我事情完了还要回来。”
我猜他的意思当然是这一生为她守节，最后还要葬在她旁边。
人家告诉我，他和美玉本要一同去教书的，如果她不死，也许他们已结婚了。
现在他不去教书了，要到成都金陵大学入神学院。
所谓“事情”大概就是从事牧师的事业吧。
大概他也觉察到我同情的眼光。
临走时他谢来宾，单独向我说：“Miss杨，请你回去吧。”
他的微笑的确有感谢的意思。

①陈美玉读外文系四年级，是妈妈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