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03月26日

星期五

我们四人在教室里胡扯。
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快乐，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菁在旁以哲学家的姿态评论说：“就是因为你不知道痛苦，所以你不知道快乐。”
蕴说菁最爱看俄国小说。
菁说是的，她不喜欢OliverTwist［《雾都孤儿》］，也许是它不合我们现在的时代需要。
我心里想，真正的文学是没有时间性的。
彭说菁有她的理想，所以永远活得有意义。
我说如果我到将来不得已的时候，要求宗教的安慰，我一定信佛教。
蕴天真地问：“为什么？”她奇怪我为什么不信耶稣教而要信那土里土气的佛教。
菁冷笑：“我永不会在宗教里求安慰。”
我们四个人的type［类型］是非常明朗化的。
彭是个懦弱的sentimentalist［感伤主义者］，蕴是个无所谓、没有目标的“女人”，菁是个积极的、入世的、主义的追求者，而我是消极的怀疑论者。
我从没听过菁一句心里的话，或是任何把自己剖露给别人的行动，也许她对“同志”不是这样吧！她永远隐藏自己，使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一个神秘，一个谜。
彭笑着说：“我了解你，你有你的理想??”她泼辣地说：“你就不能了解我！”我很不快，但我不作声。
我的嘴软，不愿意说出伤人伤己的话，不然我真会说：“菁是只能让自己看透每一个人，而不能让别人看透她的。”
我以前太信任她了，我把一切关于我的事都和她谈，和她商量。
她几时也回报我？她几时对我表示一种由衷的同情？没有！我再也不伤心了，再也不痴心了。
以后多半是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涉。
我永远不会走进他们的“队伍”，也不希望他们闯入我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