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3:19430304:19430304-c-prc-cea-001-谢觉哉日记



谢觉哉日记>19430304

三月四日

雪深约三四寸但随下随化

昨夜飞飞大发热,今日未止,下午请张医师诊视。

洪湖蒙难点滴(续)

在徐营将三月,看到:

徐营隶潘善斋旅,民国改编的,待遇很薄。不发耕,只发伙食:最低七元二(士兵),最高十四元(营长);士兵衣服年发二分之一,官长衣服自备;营长办公费折半又打七折,实得一百四十多元。家眷朋友一大堆,要应付。又没有“外快”可找。营部经常没伙食钱;没有那个有件象样的衣服。冬天晒太阳,都解衣捉虱,营长也不例外。

徐,寿州人,官兵都是乡人或戚友;潘,颍上人。论资格徐可当团长,而团长却是潘的侄儿。徐营部人闲谈,总是不满意潘,说潘怎样扣饷等。

徐不大识字,装作“斯文”,见我是读书人,特尊重,待以客礼。我送他几首诗,他念错了句,还击节称赏:“做得好!”看过些小说,爱交游,重义气。对来找事的同乡,总想方设法帮他们衣食盘费。他既认我作朋友,就说:“救人救彻底!”“我有饭吃,你也有饭吃。”当我走时,勉凑十元送我做衣服,又嘱同乡护送我出境,说:“胡子是共党,怕有共党人现在当了反共义务队的认识他!”徐常说:“好杀人的常被人杀!”当老董在团部掣得路条潜逃时,团长说:“此人不够朋友,你要走可以告诉我!”徐说:“不要紧,总算在共产党里交了朋友,将来总有用处。”徐说:“共产党反帝我赞成,但为甚要杀人放火?”一天自团防局回,说:“局长说了良心话,他说:‘共产党杀的土豪劣绅,都是应杀的。’”我趁势说:“一百土豪劣绅中,连团防局长都说是应杀的有几个?一百个连团防局长都说应杀的土豪劣绅没跑掉而被共党抓到的又有几个?可见现在说那里杀过几百,那里杀过几堆,都不足信。也没有谁能指出姓名来。”徐不语。又一天,自外回,愤愤地说:“共产党对穷人的确好。我的队伍算有纪律了,但问老百姓都不肯说红军坏;而对我的队伍说好,是勉强的。”又一次,蒋开令:“国际联盟代表要来视察收复的‘匪区’,……须打扫街道,张贴标语,表示欢迎。”徐把令给我:“胡子,拟几个标语!”“拟好了没有?”我说:“不好拟!国际联盟是帝国主义,我们不是反对帝国主义么?标语不写反对帝国主义,不是我们的本心;若写反帝国主义,又太对客不住。”徐低头。我又说:“标语不写不要紧,这个地方(新沟嘴)国联代表不会来的。这里闹过红军,即再过若干年,那些大资本家的代表,还不会敢来。”“一定是我国驻国联的人请的,国联不信中国真能收复‘匪区’。‘不信,请派代表去看吧!’我想他们最多到汉口及沿江看看,必不会到这里来。”徐头益低,忽然说:“共党反对帝国主义,我完全赞成。只是共党的办法不对。”又一次,徐谈:“红军(他不说共匪)平了,必打日本;我这种部队,想不会调,其他部队怕快要调了。”我说:“不会有的!”“怎么呢?”我说:“日本占领东三省,小小红军隔几千里,扰乱了甚么后方……那时不打,现在也绝不会打。”后来,国联代表未来,打日本也寂无消息。他们说:“胡子料事真不错!”

潘旅是从皖西调来的,吃过红四方面军的败仗,徐营有不少为我们俘过的。“礼尚往来”,有士兵说:“胡子,你是红军的,你们红军我去过,很好!”“不要怕,我们营长是好人!”一曾任连长的副官问:“我看你们红军做的事很好,为什么有许多人恨你们?我就想不通这道理。”又一被红军捉过的军需,我问他对红军的感想,他说:“你们红军高明的很高明,不高明的也不太高明。”

不难看出徐营是一些破落的小资产阶级,对我党无甚仇恨;被国党歧视,“部队内也自为风气”,特务还没有钻入去;我方优待俘虏的影响,加上徐本人是好好先生。他们从上到下在政治上是动摇的。(抗战后,报载潘善斋在河南当专员,可知其队伍已没有了,××自然不许这样的队伍存在。)

有两事出我意外:来了一个什么部的参谋,问营长:“听说你营捉了一个要犯,年约四、五十岁,叫某某。”“没有!我这里捉的都是些不关紧要的村人,都放了。”徐营长答。我正在隔一层芦壁的房里,营长边说边走,走到房门口,以目示意我躲。参谋走后,徐问我是否这名字?名字不是我,但年貌相似。此时我到营不久,和徐还谈不上交情,竟得到意外的照顾。又我将走的前些时,团长来了,说这老头可送团部办点笔墨。时营长不在,营副说:“老头不会写字,文章平铺直叙,无曲折;现在他也要走了。”徐回,说:“答得好。他哪有好意,要你去做不要钱的奴隶!”营副姓刘,名忘记了,师范生,营里唯一的知识分子。(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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