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43:19430213:19430213-c-prc-cea-001-谢觉哉日记



谢觉哉日记>19430213

二月十三日


上午张医师来验血压一二五——八〇。近来胃不太消化,恐是吃的饭太硬。睡眠可能七、八小时,这是好的。但常感疲倦,新春没有到那里串,大礼堂演戏都懒去看。衰征俱呈,须得注意。

饿香

(一)硬不信鬼的人,我小时没有见到过。只有信正鬼和除正鬼外还信邪鬼之分。有些读书人家,人病了,拜佛朝山,却不肯雇师公(巫)打鬼;死了,不要道士和尚做“道场”,却请些读书人“赞礼”:清水、开路、破狱、赈孤……仍和道士和尚—样。

光绪二十六年三月,我长姊死,七月我次姊死,九月我母亲死,医生师公不离门,甚么“法”都使了。次姊死时,我母亲已病,次姊死的日子“犯重丧”,请师公作法送“重丧”,当师公斩鸡的时候(意思要鸡代命),突有一人来前,据师公判断:“重丧”没有送脱。这就更增加我幼小的心的恐慌。母亲病一天天重,我日夕在她身边,没有法子。某长亲说南岳山圣帝最灵,他替我求,我就许了三年饿香。但我母亲仍是死了。

(二)南岳圣帝说是灵得很,朝拜的人成千万,不诚心的,做了亏心事的常被“显死”。还香的有“步香”“拜香”“饿香”之分。“步香”最普通;“拜香”携一小凳,三步一拜,从家一直拜到殿里;“饿香”不吃饭,要到山进香后才吃。我处“还拜香”的有,没见过“还饿香”的,我就拣这难的愿许下。

本来人死了,神愿应取消,我痛心我的母亲,定要去还。这也有例子的,叫“还阴香”。这就苦了我父亲了,爱子之念,赛过信神,请道士打了三天南岳醮,把这愿“忏掉”。说也奇怪!圆醮时候,总打筊不来,有人说:一定是一少爷不愿消愿,如是这样,请打阴筊!果然阴筊来了。父亲不信:要再打三个阴筊,一连又打三个。父亲哭了,信神念头又战肚了爱子。

父亲还不放心,要我在家先还一年,不走路,只饿。饿四天没有甚么,父亲才于翌年请一位吃斋的又和父亲是好朋友的老者,随我去还香。也许还得起劲,一总还过六年,直到我不信神了才止。

民国四年七月,我父亲死,回家侍病,只有一天,并没有替父亲求神许愿,至今心里还觉得不安。

(三)我乡出米,少有饿饭经验,以为要饿四天,走将近四百里的路是不可能。实则人是饿一、二十天还不会死。我的饿经验,只初饿的那天,肚子搐得痛,过了那几点钟,一直到第三、第四天都差不多,而且经过一次初饿,第二次饿也就有了习惯。水要喝,不喝水肚子烧。水果是不忌的(只要不经烟火),但不能御饥,反有点打搅肚子,所以我也不多吃。隔饭店好远,就闻到了饭香,走路还有劲,只提不起气唱香歌。

我姓为母亲还饿香,却非常不满意圣帝,因为圣帝没有把我的母亲救活。我还饿香,除照例进疏外,没有对圣帝说过祷求福利的话,尤其是关于自己。

(四)还香留下的印象:一是圣帝殿起的好,高七、八丈(说九丈高),殿中可容几千人(说无论人如何多,总不见挤),祁阳石的雕刻,美得很!二是山上风景树木多、庵宇多,站在祝融峰顶一望,湘江曲折如线,俗称“九曲黄河”。晴天云气如画,有一次见山下出云,那里一股,这里一股,形成云柱,上面被风搅乱,下面柱仍可数。庵宇屋低湿重,六月犹着冬衣。进香后打转,由祝融峰侧过,叫“跳火坑”,流水潺湲,稻禾“织辫”(畏风),小竹丛密,黄牛成群,亦算胜景。

(五)叔衡同志同我还过一次香,那时他还迷信。我的二弟见我还香,也同去还过一次。二弟体弱,进香后硬不能走,又不能不走,我强他走的。大概二年后二弟就死了,年仅十九。死的那天,我和几位窗友到一个地方求菩萨去了,二弟目已瞑,只问哥哥回来?旁人答:“回了”,他就气绝了。我于死后半天才到家。二弟性沉静寡言,书也读通了,遗有百多篇窗艺,有可诵者,不幸其稿均为人失去。

二弟死,父亲对我更爱护,那年去应试,特许坐轿,我也就是那年进了学。(回忆之七)

夜看青年剧团晚会,生产大合唱,八时半就完了。

年月日/1943/19430213/19430213-c-prc-cea-001-谢觉哉日记.txt · 最后更改: 2024/07/26 06:22 由 127.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