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日记>19421015
1942年10月15日
星期四
本来打算今天开始续写《第三代》第四部,竟没能。仅是替街头小说墙报写了一千字的《鲁迅先生与街头小说》短文章。
看完了第一段抄稿,感到很疲倦,痧眼又疼,只是夜间读完了平剧特刊。
因为芬和那老婆婆吵嘴,她终天全是撅着嘴,弄得我也不快。我劝她:
“一个人不能太任自己的性,不能存有着一种‘主人式’的意识,凡事不能尽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你于待人接物这些方面还差得远……不能够势利……我好容易影响一个人,教育一个人,接近一个朋友……你三言两语就给弄凉了……比方那天杜矢甲问我是否起来,你那种冷冰冰的回答是不好的。你既然做了我的女人,就应该设身处地为我想想……要从各方面学习……不能说‘天生就这样!’……这样将来出去,你是连个家庭也支撑不起来的……”。她说她情绪很坏,甚至感到生活无味……又哭了。她是保存着很多小市民的意识和习气,这一时很难克服,我只有忍耐地教育她。她缺乏一种开阔的风格,深深的智慧,对艺术的热爱,应变与理家才能。我警吿她,如果不开始好好准备学习,那将要越来越粗糙、卑俗不可爱……。她也感到这一点。教育一个老婆何等艰难啊!
中国现在的女人,是既没有承继封建社会那些方法;也没获得资本主义社会那些自足的精神和科学方法;也没能结合社会主义的精神,弄得“四不像”。
整风忙各地纷纷大整风,无分上下与西东,批评讨论凭文件,调查研究据理情,撃碎金人三缄口,遵循马列一条绳,克己由来称大勇,寄言同志慢头疼。
十月十六星期五日间把《新戏与旧戏》开始写了四页,夜间写完,共十一页约四千五百字。写时感到迷迷蒙蒙的很拉杂,待改过以后再说。读了哥尔特一篇《两个医生》。
晚饭后舒群来,他劝我关于中央研究院那事不要发展下去罢,我说:
“这是个原则问题,党与群众的关系,党与他的朋友关系,党员的立场、观点、态度方法的关系。我对共产党重新决定态度、观点的关系……如果你再肯好好地思索一番,就知道我这斗争是必要的了。这决不是简单的人事关系,或偶然的……”我没好说这是他们党内派别对立的一个反映。
“你不好这样嘛,什么会就一律不参加……连这次鲁迅纪念会也不参加,参加也不讲话不好吗?”我懂得他这意思了,他一定受了某人的暗示,恐怕我在大会上提到这事,我直截地指穿了他:
“是不是有人恐怕我在大会上讲话中提到这些事?”他狼狈了:“你不要误会,我直到现在关于党还没’解决’哪……我这是个人的意见,我怕这样尖鋭的发展下去不好……”
“没什么,我已经有了最大的精神准备,——离开边区。”我说。
“你还是找毛泽东谈一谈罢……像平常一样……”
“不——”我简单地拒绝了。
“为了他,为了我自己……我全不能这样做……”我也吿诉他,对于陈云那油滑的样子,我是不满的。同时我也推测着,他们会想法不使我在会场上讲话,但我是要争取的,我不能放弃这战斗。
十月十七星期六今天准备把明天的讲稿提纲等弄好。要沉静,要固执,这是对的。
夜间芬说她很苦痛,感到自己越来越俗、琐碎、无聊,很有些自暴自弃的感情……我除指出她:
“……要锻炼一种应世、看人、处事的智慧,培养一种艺术的不断上升的情操。你对于思维没有趣味,对于艺术没有热情,对于人与人没有执着的大爱憎,对于自己的缺点缺乏客观的认识,对于别人凭感觉的,凭个人利益与爱憎的……,这就是你现在苦闷的根源。你必须要把:思维、艺术、革命、客观等拧成一条绳,抓紧这条绳爬过去,才不至于落于庸俗的泥沼中……”我一面指出她的缺点,一面也劝勉:
“……一个人能意识到自己的恶劣处,已经是好的,可怕的是成了麻木……此后多从小说里的人物学习自己,待人要诚恳坦白,设身处地,公正大方,做事要有条有理,有始有终……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第一要以我的事业与我们的儿女为中心,进步为手段……这样就成了……。我想如果我没和你结婚,到现在,我也许不再结婚了,因为我越来越懂得了女人……”
收到稿两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