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05月01日

今天是5月01日。可想而知，莲娜6点钟的时候并没去买啤酒。早晨，她睡得很沉。但是稍晚的时候，她还是起来了，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错过买啤酒的机会。

莲娜出了门，今天的天气很晴朗，空中没有一朵云。迎风飘扬的彩旗把街道装点得特别漂亮。仿佛乐队马上就要奏响乐曲，游行的队伍也即将出现在街头。可是，不，今天仍然和往常一样，是普普通通的工作日。今年，劳动者主动放弃了这一天的休假，把5月01日变成了真正的劳动日和斗争的日子。

商店里还是没有啤酒，根本没给供货。莲娜回了家，不太想睡，于是打开了广播。她太饿了，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新的粮票呢？可能得傍晚吧。哦，没所谓，她自己安慰自己说今天就能拿到600克面包了。要是罗莎莉亚·帕夫洛夫娜5点前能给她搞到食堂的通行证，那她就只买今天一天的面包。然后，去食堂多拿些食物来庆祝节日。为此，莲娜打算要3份粥、一份汤还有一份肉菜。

广播里一首又一首地播放着战斗歌曲、进行曲和新的口号、诗歌。莲娜回忆起了去年的5月01日。学校的学生一起步行去博罗金诺街，之后队伍就停止了前进。天上忽然下起了雪，雪很大，转眼间街道上就变得一片泥泞，到处是融化的积雪和泥洼。渐渐地，人群散去。

不少人都火急火燎地回了家。要不怎么办呢！人们都穿着春天的衣服，妇女和女孩儿们都穿着轻薄的外套，男人和男孩儿只穿了短上衣。莲娜当时也只穿了件很薄的大衣，连胶鞋都没穿，她着急忙慌地跑回家穿上毛皮大衣和胶鞋。她还记得自己到家时，妈妈正坐着缝补衣物，阿卡正用葡萄干做烤薄饼。莲娜赶着回去，妈妈还是劝她要她再等几分钟，莲娜吃了第一张热腾腾的烤薄饼。阿卡还塞给她一把葡萄干让她带着路上吃。啊，多么美好的时光！可是那时候莲娜却并不懂得珍惜。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的生活再平常不过了，大家过的日子都是如此。有阿卡和妈妈的陪伴与悉心关爱对她来说稀松平常。一切都是为了阿留努什卡准备的，妈妈和阿卡这样称呼莲娜。是她，阿留努什卡，每次都享用最好的那部分，每次她的饭碗都是最满的。但是小阿留努什卡根本不懂得珍惜。

而现在，当她彻底失去阿卡和妈妈的时候，才开始明白之前生活的价值。如果那段时光可以回来，她愿意付出一切！但是这根本不可能，她再也见不到阿卡和妈妈了，除非在梦里。

现在，如果她能够到热尼亚那里去，她一定会将所有能够让她回忆起家庭生活的事物视若珍宝的。单单是能和热尼亚与谢廖夏同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餐具，就足以让她体会到最大的幸福。

是呀，现在这一无所有的生活给她上了真实的一课，甚至是残酷的一课。如今，回想当初的一切，莲娜自言自语：“有了这些教训，今后，即使是最微小的食物残渣你也要去珍惜，你要知道所有事物的代价，这样才能在世界上活得容易些。”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俄罗斯的一条谚语这样讲。

当然，经历了这样的生活磨砺，莲娜再生活起来确实会容易许多。而且不光是她。对于所有经历了这样可怕遭遇的苏联人民来说，战后的生活一定会是容易、欢愉和富足的。

10点多，莲娜去了公寓合作社，终于拿到了自己的粮票。出了合作社，她来到商店，没用排队就买到半升啤酒。莲娜把啤酒放回家，来到最近的一家开在鞋店里的面包店，买了150克白面包和150克黑面包。白面包的味道特别好，每公斤2卢布90戈比，黑面包每公斤1卢布10戈比，很重，皮也很厚。买完面包，莲娜来到自己公寓对面的公园，坐在公园里晒着太阳吃她那两块面包。白面包那么美味，简直胜过任何蛋糕。可不是嘛！从11月以来她就没吃过白面包了。最近一次吃到白面包，还是妈妈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偶尔给她带回一小块儿。但是当时那种白面包的品质没现在这种好，面包是灰色的，而且黏糊糊的。其实早在战争爆发以前，她就没吃过这么好的白面包了。可能偶尔过节的时候，他们会买这种价格昂贵的面包。战前几个月，莲娜一家的生活很拮据。家里没什么积蓄，而且，妈妈和她还打算在六七月份的时候存些钱，8月好去伏尔加河旅行。于是，白面包对她来说就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美食。一家人经常吃到的只有黑面包。

燕麦片是那时的主要食物。要多少有多少，还很便宜。差不多一整个月，阿卡每天都用燕麦煮那种和粥一样黏稠的汤当午饭，每人满满两碗，以至于莲娜最后真是吃够了，一碗都吃不下。晚上，阿卡会把燕麦炒一炒好烤干硬的燕麦面包。这就是穷苦人的生活。现在，每当想到此，莲娜都露出一丝苦笑。

吃过黑面包和白面包后，莲娜打算去撤离中心转一圈。和上次去的时候一样，撤离中心里没什么人。待在中心里的3位妇人告诉莲娜，四五天后才会有撤离的消息。“所以，这段时间，我还是先回学校吧”，莲娜这样想着来到了小餐馆。其实，她并没指望餐馆开着门，只不过是路过瞧瞧。然而，餐馆正在营业，等了相比之下不算很长的一段时间，莲娜喝了两杯热茶，第一杯是配着黑面包喝的，第二杯是配着白面包喝的。她回到家，放下白面包，决定出去再买块好点儿的黑面包。她转遍了所有她知道的面包房，好像都和她故意作对似的，面包房里的白面包都很棒，可黑面包却都很糟糕。这些并没让莲娜感到悲伤，她悠闲地走着，开心地享受着洒落在街上的阳光，半眯着眼睛。她沉浸在温暖、阳光与麻雀开心的叽喳叫声中。

值得指出，今年的5月01日很特别，一切都好像是为了节日而特别准备的：天空湛蓝无云，阳光明媚，天气那样温暖，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如果没有微风拂过，甚至觉得有些闷热。街道上一片红色旗帜汇成的海洋，随着风儿缓缓飘舞，那红色在阳光照射下更加鲜艳，那是一种耀眼的红色。花园里满是欢快吵闹的孩子。

美丽的5月来了，而炮声却仍然不止。炮火很猛烈。但是大家早已经习惯了，莲娜也没有特别在意。她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节日音乐会转播，一边缝缝补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