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远日记>19420121
1942年01月21日
今晚真是不平凡的一夜。
我们同桌八个人大谈特谈,谈各人的情感,牵涉到爱情。
我大大地激动了,现在才慢慢平复浑身的战栗。
开始是由曼青谈她的罗曼史引起的。
我们闹她,要她的信看,她也给我们看了。
一封是“光头”的,一封是“胖脸”的。
于是引起她谈往事,这儿不能细写了。
总之,她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她的热情,使她自己受尽痛苦。
讲完后,谢菁赠给她一句话:“你不要把你的心完全托在男女爱情上,世界上还有许多事情值得你注意。”
她回答她现在早已改了,一切都看得比较淡了。
接着她批评我们几个人谁的感情最热,谁最冷。
她说我最冷。
我也不否认,也不承认,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属于怎样一种性格。
但是,这些话激起我的狂热,我不顾一切地告诉她们我幼年的秘密。
那是一直蕴藏在深深的心中,从来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的。
我告诉她们,我在九岁时开始爱一个男孩,那真是一种奇怪的爱,从来没有告诉过一个人,连父母都不知道,而那个男孩更是一点不知道。
我私下狂爱着他。
无论在屋里,在路上,在任何状态下,我都希望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希望他和我要好。
但当我实际遇见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感到满心的羞耻,好像什么人都洞悉了我的心情。
我简直想他想疯了,可是我从来没有一点表示。
直到十六七岁,忽然我不想他了。
那种变化的突如其来,和它的起始一样奇特。
从此,我的心理比较健康了,再不想什么人。
她们给我解释,说我那时根本没把他当个实在的人,他在我心中只是一个完美的、理想的偶像。
后来我和他接触较多,发觉他并不是一个理想的,于是淡了。
我现在想起来,真不能断定,如果那时他向我表示什么,我会怎样?是让理智冰住,还是任热情烧毁?我更不能断言,如果将来遇见同样令我动心的情形,是理智还是感情占上风?我的生活太平淡了,没有遇到过一点波动,所以一点经验也没有。
接着,钟慧念了一段她的日记。
说到一双明亮的眸子曾引起她的爱慕,但后来她的对象死了,她的爱情也随着死了。
说到刘年芬、敬婉,她俩完全是平平地长大的,她们的世界,除了家庭外什么也不包含,所以她们是一点心思也没有。
至于俊贤,我们都不知道她将要变成怎样,现在尚没有长定。
最后是谢菁。
她,我一直觉得是有许多内容的,因为她在我们中间经历最丰富。
她告诉我们她吃过的苦,受到的物质压迫。
有一个时期经济来源完全断绝,有一两年穷得连买邮票的钱都没有,苦得不能忍受,她说这种苦我们都是吃不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