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01月10日

本月上旬的最后一天。商店一如往常地空空荡荡。人们连上个月中下旬的食物都没拿到。

我们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妈妈和我平时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尽量保持体力。幸亏现在没课。光是过日子就已经耗费我不少精力了，哪儿还有心去学习呢。

学校的假期被延长到15日，不过据说有可能还会继续延长。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不管怎样也都是应当的。

我非常替妈妈担心。连我都已经虚弱得步履蹒跚了，她能好到哪儿去呢？我一点都不是夸张，当我久坐之后想起身的时候，不得不用上足够大的体力才能站得起来。就连起床走到厕所这段短短的距离，我的腿都软得不听话，仿佛拒绝支撑住我全身的重量。在街上，我总是尽力走得快一些，尽量拉大步幅，因为只要我一慢下来，马上就会跌跌撞撞起来。

天寒地冻，所有的事情都不让我们顺心。虽然比起以往的冬天，这个冬天并不算是很冷，但是，我们却感觉那寒冷比哪年冬天都来得暴虐，仿佛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四十多度一样。这当然和长期的食物匮乏以及营养不良和极度虚弱脱不了干系。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一个月，那么眼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给我们食物，要么所有人都会两腿一蹬驾鹤西去。

有一点非常有趣：事实上，我们并不能说我们真正在受饿。真的，很多时候，我和妈妈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觉得吃得很饱足啊，虽然我们身体内的器官已经好久没有吸收到某些必须摄入的能量了，比如油和糖。而这两样食物绝对是不可或缺的。我们吞下食物，感到胃里充盈起来，可那满足感不过是骗人的假象，因为身体能够从中吸收到的营养少得可怜，大部分的东西都跟着尿液排走了。我们经常跑厕所。平时都吃到些什么呢？汤，热汤。每每喝过汤之后，我们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因为汤很热，量也相当大，可毕竟都是稀的，能够吸收到的营养估计连10克都到不了。食堂给的汤就够稀的了，我们回家还要再加进去水煮。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一天又一天虚弱的原因了。

昨天，沙夏阿姨给我们分享了她的新发明，或许能救我们的命。她的发明是这样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妈妈昨天去找她，回来后异常开心。原来，沙夏阿姨用一种高级的木工胶做了肉冻给妈妈尝，然后还给了妈妈一块胶水，让我们回家自己试试。一到家，妈妈立马就投入工作。她先是烧开大概两碗水，之后把这块胶融化并煮至沸腾，最后倒入一只摆在窗台边的碗里。第二天早上，我们6点钟起床时发现用木工胶做成的肉冻已经成型了。这让我俩——特别是我——非常开心。往里面调入点儿醋，简直棒极了。真的有种肉冻的味道，甚至有种把一块肉放在嘴巴里的感觉。一丁点儿木工胶的味道都没有。这种胶完全无害，相反还很有营养。事实上，这种高级木工胶就是用家畜的蹄子或角熬制的。要知道，有些人还会特地买小动物的蹄子来煮肉冻呢。如此一来，我和妈妈不用粮票就能得到额外的食物了。妈妈工作的剧院里也有这样的胶。而且前不久因为工作需要，她还在仓库订了4公斤呢，大概20块，一块能做三大碗肉冻。妈妈还打算再订点儿这种胶，那样我们就能吃上整整一个月美味又有营养的肉冻了。

真的好像一句谚语所说的“需要是发明之源”，我已经想到了进一步利用这种胶冻的方法。如果把仍旧滚热的冻里面放上果泥、糖浆、酒或是其他类似的食物，这样凝固之后就能得到绝妙的果汁冻或是酒冻，比起放果泥，掺上果酱会更好些，如果加的量多，还能做出一大块水果软糖，用刀子切成小块儿，喝茶时候就着吃。

只要多加尝试，就还能做出更多的东西。比如今天，如果妈妈能搞到颗肉丸，我们就能做出真正的牛肉冻了。我们会在煮沸的胶里掺上切碎的肉丸，这样一来，整块肉冻都会带着肉味，还能从里面吃出些小肉块呢。

真高兴我们能想到利用这种胶。我想，它们会带给我们力量的，特别是妈妈。

今天早晨，广播又忽然恢复了正常，现在却又没声儿了。屋子里很冷。我裹着棉被坐着，写我的日记。已经4点了，妈妈还没回来，她告诉过我两点就回来的。今天妈妈能带回点儿东西来。不过，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她花了这么久还没到家，一定是排队买糖果呢。新年时候，剧院给她发了糖果，没准儿这次还会有，因为今天是上旬的最后一天了。不过也不一定。又或许会发放些糖浆或咖啡加果冻吧？

和利达昨天承诺给我的一样，今天我拿到了两份汤。菠菜汤，很清的那种汤，不过也算是汤啦，整整两大碗。明天就要进入本月的中旬了。我们又可以凭粮票拿到25克的汤或一道主菜了。妈妈有时能用50克粮票换到油渣饼和果酱。我觉得还算值得。因为，凭着25克粮票，我们能换到两块油渣饼，而50克就是4块油渣饼。油渣饼我们可以分着吃，而用果酱还能做出之前说到的那种软糖。

哦，不能再写了。天已经黑了。妈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