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娜日记>19410908
1941年09月08日
一大早,空袭警报就响个不停。
昨天(07日)我读完了瓦多沃佐娃(Vodovozova)的《童年故事》。
柳夏借给我一本古斯塔夫·艾马尔(Gustav)的小说《库鲁密拉》。
同往常一样,妈妈7点回到家。
她带回来了西红柿和卷心菜,我俩坐下吃饭。可吃了还不到三口,那不祥的警报声就又嘶鸣起来。
我们稍稍把窗子敞开一点,继续安静地吃饭。
但吃了还没两口,高射炮的炮火声隆隆响起,而且越逼越近,越逼越近,接着便传来骚乱的噼啪声。
家里是不能待了。
妈妈连忙跑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吓得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毒蛇咬了似的蹦了起来,所有发生的事都让我头绪难理,外面那样乱,那巨大的响动仿佛天空在瞬间坍塌了一样。
我以为是炸弹爆炸,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我抄起大衣,用颤抖的手匆匆穿上,戴上贝雷帽,赶紧往避难所跑去。
楼梯上的人们叽叽喳喳地聒噪着,有的在臂弯里抱着孩子,有的搀扶着老人。
外面的景象更是可怕得要命。
我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赶紧去地窖,进去就安全了。
避难所里人满为患。
我们勉强穿过人群来到第二间房间坐下。
尽管避难所里吵得要命,墙外的炮火轰鸣仍是声声入耳。
等到一切平息,妈妈由于又累又饿,匆忙回了家。
阿卡也回去了。
只有我还待在避难所。
不久后,妈妈回来,为了不让别人听到,她弯下身子,小声告诉我们说不远处着了大火,浓烟覆盖了大半边天。
又过了没多久,警报解除。
我跑出避难所,发现整个天都黑漆漆的。所有人都仰头望天,我也一样,眼前的景象让我惊恐万分。
这是什么样的情景啊,我从来没见过。
厚厚的浓烟仿佛旋涡般蒸腾蜿蜒,像是卷杂着暴风雨的云团一样布满了天空。
一切都那么压抑,带着不祥与恐怖的意味,所有这些景象汇合而成的这幅气势磅礴的图画,让我不禁想到了正在汩汩爆发的火山。
我一口气跑到伊凡诺夫街(Ivanovska?a)。
街上的人群纷乱不堪。所有人都惊恐地挥动着双臂,推推搡搡。
成群的男孩儿、青年、少年推开人群,径直跑向那团骇人的云团。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沿着伊凡诺夫街,我来到真理街,顺着街道走了一段。
透过林立的建筑物的缝隙,我看到那团灰色烟云的底部透着暗红色的光,它慢慢升腾,盘旋着占据了整个天空。
兹韦尼格罗德街(Zvenigorod)上,消防车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
一个路过的女人告诉人们说起火的地方位于亚历山大·涅夫斯基(Alexandre Nevski)修道院附近,离这里3公里左右。
“生产油漆和颜料的化学工厂着火了……”说完后她继续向前跑。
我赶回家。
伊凡诺夫街上,男孩子们在互相攀比拾到的防空炮弹碎片数量。
扎格洛德尼大道(Zagorodny)上,第十一消防分队的消防车飞快地奔驰着。
真行啊,纳粹分子给列宁格勒的人民准备了多少小礼物啊!
可至于这帮无耻的畜生是怎样突破防线的,没人知道。
据说,涅夫斯基大街旧址部分的一座5层楼遭受了炮弹的袭击。
警察已经将该地区封锁,一整天时间,人们都在搬运尸体。
今晚睡觉,我打算和衣而睡了。
老天,将是怎样的一晚哪!
后来的一次空袭警报从10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夜里12点45分。
警报响之前我躺在床上,刚要睡着。
当时我就预感着今天肯定得发生点儿什么,连靴子都没敢脱下来。
警报一响,我就立马蹦起来,套上外套,匆忙随着人流跑出公寓。
我一直冲到避难所。我这样匆忙地逃跑一点也不过分,因为我们刚一进入地下室,街上便传来炮火的轰鸣声。
这时的避难所里盛了比白天还要多的人。
墙外,高射炮在嘶鸣着,我们脚下的土地发出阵阵呻吟,不住地抖动着。
之后,房间里忽然停电,一切都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接下来的两个钟头,我们都待在避难所里,可这不长的时间让我们所有人精疲力竭。
孩子们在啼哭,吵着要回家,抱着孩子的母亲们也累得够呛,所有人都想睡觉。
在最初的一个小时里,不断地有人进来,不少人带着还裹在襁褓里的孩子来到避难所。
避难所里人满为患。可这还仅仅是两个小时而已呀,如果真的要在这里待上6个或8个小时,我真不知道怎么忍受得了。
今天,我眼都没合过,头痛欲裂。
白天,情报局的消息说,在斯摩棱斯克(Smolensk)持续了26天之久的战斗后,敌人的不少部队已经溃退,残余的敌军正匆忙撤退。
今天头一次宣布:“德军开始空袭列宁格勒。”
一批敌机战队突破了我们的防线,在第一次空袭中,德军在城里的好几个区投下了燃烧弹,不少居民楼和仓库因此起火,不过火势被迅速控制(所谓的“迅速”啊,大火烧了整整5个小时呢!)。
第二次空袭,敌军投下炸弹。
不少建筑被炸毁,也造成了人员伤亡。不过军事目标并无损伤。
还不到早上9点。短暂的空袭警报刚刚结束。
好奇怪,警报虽然已经解除好久了,我还是能听到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和高射炮零星的炮声。
现在,仍能听到隆隆声。这是侦察机正在检视昨天那些“不请自来的访客”们的工作成果。
好吧,这样的开端也不算太糟糕。
昨天,天然气工厂、巴达耶夫(Bada?ev)食品仓库、纺织原料仓库还有维捷布斯克的货运车站都着了火。
当时,我们脚下的大地在震颤,那是大口径炸弹的杰作。
是呀,这绝对是希特勒带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可是,我们会以牙还牙,一定要让他们付出同样的代价。
我们要血债血偿!一命抵一命!
这些生着人类脸孔的嗜血狂魔将苏联人民折磨于魔爪之中,就连中世纪最黑暗牢房中的酷刑都相形见绌。
什么砍断手脚再丢进烈火,完全都没法相提并论。
是的,他们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为在炮弹侵袭中饱受煎熬的列宁格勒、莫斯科、基辅还有其他城市的居民们,
为那些经受折磨,因战争而残废受伤的苏联红军,
为那些被射杀、纠缠、刺穿、绞死、活埋、焚烧、碾轧的女人和孩童,
为那些被蹂躏侵犯的年轻姑娘,甚至年纪尚小的女童们,
为戴着红领巾,在敌人面前毫不畏惧,却被残忍绞死的小男孩儿沙夏,
为被驾驶着飞机的野兽们射出子弹打穿身体的孩子们和怀抱婴儿的母亲们。
他们,这些恶魔以此为乐,但是,所有这一切,我们都要他们血债血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