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

我的提议一针见血。我和艾登在26日的谈话极大触动了莫斯科。来自D. I.的回电以这样的文字开篇：“你与艾登关于战略的谈话充分反映了苏联人民的情绪。我很高兴，你对民众的情绪把握得非常准确。”回电接下来的内容是政治方面的一些考虑。希特勒的目标是逐一打败他的对手，今天是俄罗斯人，明天就轮到英国人了。当前英国政府不抵抗的态度正中希特勒下怀。没错，英国人对我们称赞有加，还猛烈抨击德国，但这实际上改变不了什么。英国人明白这一点吗？他们当然明白。他们想要什么？显然，他们希望看到我们被削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在和他们打交道时一定要非常谨慎。

D. I.还向我提供了关于前线战况的一些信息。最近，乌克兰和列宁格勒附近的局势进一步恶化，原因在于，德国又从西方调了三十多个师过来。如果把二十个芬兰师和二十二个罗马尼亚师包含在内，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将近三百个师。德国人认为西方的威胁只不过在虚张声势，所以他们很乐意从那里调走每一支像样的军队。德国人的信心从何而来？……除非英国人能迅速振奋，否则我们的处境将变得十分危急。英国会从中受益吗？不，我想他们会是输家。

D. I.的结论很悲观：如果在三四个星期内，欧洲没有开辟第二战场，我们和我们的盟友可能会全盘皆输。这令人难过，但它可能会变成现实。

收到这样的一封电报，我在房间里长时间地来回踱步，陷入沉思。当然，D. I.对局势更为了解，但我还是很难相信我们会被打败。自从战争爆发，我一直坚信我们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对我来说，不确定的只是胜利的代价。我仍坚持我的想法。但D. I.的话证明了一个事实：局势已经变得极其危急。必须尽全力缓解紧张局势，或者至少要利用当前危局“唤醒”英国人。我更倾向后者，我立即就这一认识草拟了回电。

我解释说，如果局势如此严重，应该再作一次尝试，敦促英国政府在法国或在巴尔干半岛开辟第二战场。与此同时，我补充道：我不想制造任何无根据的幻想。在当前这样的时刻，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了解真实情况。因此，让我提前告诉您，根据我的印象判断，政府部门（不是普通民众）总体上并不支持开辟第二战场。我在8月29日的午餐会上与首相的对话尤其证实了这一点。这种态度背后潜藏着各种复杂的动机：德国在陆地上不可被战胜这一说法的催眠作用；因我们强有力的抵抗而带来的逐渐增长的自满情绪（许多人说，苏联人在战场上表现不错，所以不用着急，可以稳步推进自己在1942年或1943年发起决定性攻势的计划）；削弱苏联的愿望（相当一部分保守党人肯定有这样的愿望）；英国对大规模登陆行动还准备不足；对重演敦刻尔克撤退的恐惧（这可能会破坏政府在国内的地位并损害其在美国的声望）。这是我对反开辟第二战场情绪的分析，而不是辩护。基于目前的情况，在我看来，我们在物资供应方面成功“唤醒”英国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考虑到苏联面临的威胁，可以再次向英国政府提出开辟第二战场的要求。丘吉尔和其他人总归得明白，如果苏联出局，英帝国也就完蛋了。……然而，我们还必须考虑到问题的另一面：如果英国不开辟第二战场，而我们又向他们挑明了我们的危急处境，这可能会对物资供应问题产生不利影响。英国人可能会这样做：既然帮助俄罗斯人用处不大，我们最好还是把现有的坦克和飞机留着自己用吧！我所提议采取的行动的所有利弊都必须加以权衡。如果行动的话，可以采取以下两种可能的形式：（1）斯大林向丘吉尔发出私人信件；（2）我与丘吉尔就当前形势进行深入对话。在我看来，第一种形式更好，也更有效。

【（英）加布里埃尔·戈罗德茨基编注】

9月4日，克里普斯收到了斯大林给丘吉尔的信。“这是一份严肃的文件，”他在日记中写道，“它让我感到十分震惊。……除非我们能够立即采取一些有效的措施来帮助他们，否则即便他们没有彻底失败，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会一蹶不振。他们将无法熬过这个冬季。如果俄罗斯现在崩溃了，我们也不可能取得胜利……我决定立刻返回伦敦，并带上梅森-麦克法兰将军一起。”丘吉尔决心阻止克里普斯推进一个既成事实。然而，丘吉尔再也不能忽视克里普斯的挑战，他亲自给克里普斯写信，长篇大论地阐述自己反对直接向苏联提供援助的观点，嘲笑克里普斯要求作出超凡努力的呼吁，认为这是“一种超越空间、时间和地理条件的努力”。这封信预示了两人之间漫长而激烈的通信往来，较量的顶点是克里普斯从莫斯科回国后与丘吉尔争夺权力。

莫斯科会议前夕，丘吉尔与克里普斯之间出现了分歧，同时俄罗斯前线的危机日益严重。9月8日至9日，德军重新开始向列宁格勒郊区推进。与此同时，希特勒不顾众多将领反对，决定于8月21日停止向莫斯科进军。在一场短暂但激烈的装甲部队战斗后，古德里安在9月7日成功突破了俄罗斯在布良斯克和东南战场的防线。9月11日，传奇将军布琼尼被困在基辅的突出部，他提出撤退的请求，结果被立即解除了指挥权，铁木辛哥元帅被任命为其继任者。几天后，古德里安和埃瓦尔德·冯·克莱斯特元帅的部队通过钳型攻势在基辅以东一百英里的地方会师，包围了铁木辛哥的部队。沙波什尼科夫当天给总参谋部发去电报称：“这就是你所知道的灾难的开始——也就是几天的事。”确实，基辅在9月18日陷落，这一战场的大部分苏军不是被歼灭，就是被俘虏。南部战线的局势看上去同样悲观，德国军队包围了敖德萨，威胁着整个克里米亚半岛。

【编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