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娜日记>19410825
1941年08月25日
我刚回来,重新回到家里。
妮丽雅·克列诺切夫斯卡亚。克拉斯诺勒梅斯克路(Krasnoarme?ska?a)。电话:2-16-42
基拉·萨米什莉亚耶娃。波多尔斯克路(Podolska?a),20号楼。
维奇娅·拉赫曼。克拉斯诺勒梅斯克路。电话:2-34-63
我们学校的学生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一起在杜捷尔霍夫(Doudergof))附近挖土方。
【注】——
这份日记,应该是俄文转法文而来。
或者是输入时,按错G和H字符。
因为俄文中杜捷尔霍夫(Doudergof)的原名称为Дудергоф,法文为Dudergof,英文与瑞典文中为Duderhof。
中文是霍夫,这是发H的音。
在openstreetmap上,其地图为:
https://www.openstreetmap.org/#map=13/59.7002/30.1046
这个地区的俄语WIKI页面地址是:
https://ru.wikipedia.org/wiki/Дудергоф
在法语页面:http://beaucoudray.free.fr/leningrad.htm
提及列宁格勒作战情况中,有如下文字:
Voronia Gora, une des zones les mieux fortifiées, était le point le plus élevé des environs de Leningrad.
De nombreux postes d'observation y avaient été installés et le secteur était truffé de blockhaus.
De nombreuses batteries lourdes qui avaient bombardé la ville se trouvaient sur cette hauteur dont les abords étaient défendus par des champs de mines et des réseaux de barbelés.
沃罗尼亚戈拉是列宁格勒附近的最高点,也是防御工事最严密的地区之一。
这里设立了许多观察哨,到处都是碉堡。
许多轰炸过这座城市的重型炮台都设在这个高地上,通往高地的道路有雷区和铁丝网防御。
En six jours d'offensive, les troupes du front de Leningrad avaient progressé de 25 kilomètres et l'artillerie ennemie qui avait bombardé la ville à partir de la zone Doudergof-Voronia Gora avait dû se replier.
La ville était désormais hors de sa portée.
在进攻的六天内,列宁格勒前线的部队向前推进了25公里,从杜德戈夫-沃罗尼亚戈拉地区轰炸该城(列宁格勒)的敌军(德军)炮兵被迫撤退。
现在,他们(德军)已无法攻克该城(列宁格勒)。
——【注】
我们——我、娜塔莉亚·阿列克谢耶夫娜、瓦莉亚·科洛布科娃、廖瓦·利卜曼、尤拉·切列科夫斯基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乘坐郊区列车,在中午12点的时候到达了杜捷尔霍夫。
途中遇上了塔玛拉和她妈妈。
1小时后,我们已经在工地上开工了。而我在利-利-杰米亚吉(Li-li-Demiagi)的生活也就此开始了。
该处是个芬兰村庄,不大,位于丘陵顶端,村里及附近都住着芬兰人。
【注】——
根据WIKI页面资料。
1926年,杜德霍夫芬兰民族村委员会成立,其人口为:
芬兰人-2395人,俄罗斯人-713人,其他国家人口。少数族裔-36人[16]。
根据1933年的数据,列宁格勒Prigorodny区的杜德戈夫斯基芬兰民族村委员会包括28个定居点:
Varinselovo、Vilozi、Gorskaya、Karvala、Kirgof、Kovelahty、Kyullezi、Lampula、Ledemyaki、Leinimyaki、Lottu、Muryala、Parkola、Payula等村庄、Peygalaizi、Pelgola、Pekozemyaki、Perekyulya、Pikkolovo、Pulkizi、Raskino、Retsel、Ryuttel、Saxolovo、Talzila、Yanismaki,
村委会中心是Dudergof度假村和Muriala村,总人口3924人[17]。
根据1936年的数据,以杜德戈夫度假村为中心的杜德戈夫芬兰民族村委员会包括25个定居点、702个农场和19个集体农场[18]。
1938年,杜德霍夫获得了克拉斯诺塞尔斯基区工人定居点的地位。
1939年,芬兰民族村委员会解散。
——【注】
在这里,我整整度过了18天。
起初,一切都很平静。
大家每天早上7点起床,8点来到工地干活儿。每工作50分钟就休息10分钟。
休息的时候,大家都会来到高高的草垛边,躲在草垛的阴影里小憩一阵。
12点的时候,值日生会送来午饭。然后我们会一直工作到晚上6点。
7点15分的时候,大家就回住处。
远远就能看见我们居住的学校,位于山脊上,是座挺大的木头房子。
房前是一道倾斜的山脊,山脊上纵横交错着通往各个方向的山丘,坡度都很舒缓。
一条乡间小路从这倾斜的山脊中间穿过。从工地到住的地方不过500米的路程。
学校有两间教室、一条走廊和一个大厅。
起初是这样安排的:女生一个房间,男生住另一个。
最开始,十五中的女生也住在我们这屋,隔壁的房间则住着我不认识的男生。
十五中的女孩儿里,有两个我最喜欢:
卓娅和瓦莉亚。
卓娅已经16岁了,但是看样子也就13岁或14岁,一脸稚气。
她个子小小的,身材匀称,浅栗色的头发被梳成两条小辫子。
她的脸庞生得特别可爱,鹅蛋脸、高高的额头、灰色的眼睛、不算浓密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唯一不足的就是嘴巴有点大。
也正是因为这张嘴巴,带给这张俊俏的脸些许稚气,也增添了一点点哀愁的味道。
瓦莉亚个子很高,身材匀称柔弱,长着深栗色的头发,剪得很短,棕色的双眼细长、狡黠,总带着点笑意,内眼睑的上眼皮微微盖住下眼皮。
她的脸庞很宽,颧骨突出,一点也不好看,不过却满带着诚恳且诱人的表情。
一天晚上,大家挤在一起听她俩讲述自己的恋爱奇遇。
说真的,卓娅一点不像她给人的第一印象那样天真无邪,相反,她根本就是个“坏女孩儿”。
她说,曾经有好多男孩儿喜欢过她,她却不过是玩儿玩儿而已,她还告诉我们自己被亲过3次:额头、后颈还有脸蛋。
“比如去年,我当时待在克里米亚的一家疗养院里,”
卓娅讲道,
“有个男孩儿疯狂地爱上了我,他叫谢廖夏。他那样地爱我,一根筋得甚至让我有些害怕。
我也一样,也爱上了他。有一天,我生了病,所以被送到了一间隔离起来的屋子。
谢廖夏就是不肯离开我。
我烧得很厉害,躺在床上,有点半昏迷的感觉,我睁开眼睛,看到他就坐在我床边的一把椅子上,穿着白色的浴袍,一脸悲伤,就那样深情款款地望着我……”
卓娅忽然闭上了双眼,然后略带不快地扭捏起来。
“姑娘们,你们知道吗?有次真的特别尴尬,特别烦人,因为中途我实在想离开一下,哦,简直尴尬死了……”
卓娅害羞地说,
“后来,我的病好了。在疗养院里,男生和女生都分别住在不同的大楼里。
有一天,我待在自己的卧室。
女孩儿们突然叫我:‘卓娅,’他们这样对我说,‘快来,谢廖夏找你呢。’
我急忙跑到凉台,他正在那里等我。‘我来这儿和你道别的,卓娅,我得走了。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再见!’
他顿了顿,沉默了一阵,然后把我的脸捧在掌心,急匆匆地一把将我抱住,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姑娘们,你们知道吗?他就那样紧紧地抱着我,那样温柔地吻我……
然后,他突然转身,飞快地跑远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几天之后,这几个姑娘都走了。
然后,沃夫卡、米夏、杨尼亚还有基拉·克鲁奇科夫来这边待了3天。
我和他们基本很少见面,更没机会和沃夫卡说上话。我有点害怕,拿不准主意是否去找他,但是他也没有来找我。就好像我俩彼此都是陌生人。
沃夫卡离开之前,我在走廊上碰见他。我请他到我们住的那间教室去,好和他详细地讲述自己在这里的生活,并托付他把明信片带给我妈妈。
此时的他又在我面前变成了一个诚实可靠的好男孩儿。我们紧紧地握了手,他祝我一切都好,然后就离开了。
而我,则回到工地上工作,晚上结束工作回到宿舍的时候,一下目瞪口呆:屋里全是身材魁梧的小伙子,都抽着烟,那吵闹声简直吓人。
我就这样认识了十五中的人。
他们一共来了16个人:1个老师,13个男生还有2个女生。
女生中的一个是我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名叫雷妮雅·克列诺切夫斯卡娅。
她原本在我们学校念书,后来转学到十五中了。
另一个女生叫基拉·萨米什莉亚耶娃,是雷妮娅的朋友。
而就在当天晚上,虽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我努力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还是注意到了一个在人群中显得很特别的男生。
和他一起的同伴大多17岁或18岁,说话声音低沉,而他——这个叫作安德烈的男生却生得中等身材,比其他人都矮小,生性活泼,说话的声音还是男孩儿没变声时那种尖尖的嗓音。
在我看来,安德烈大概还没满15岁。我当时甚至以为动员15岁青少年参加特别工作的法令已经生效了。
男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点烟吸。
安德烈坐在自己的角落里,时不时地和边上的同伴聊几句。
我心想,还行,至少他是个不抽烟的男生。
可就在这时,安德烈站起身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东西,把烟叼在嘴唇间,灵巧地把火柴在鞋底儿一划,点着了烟。
我也借着火光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孔,是我喜欢的类型。
“安德烈,把火柴扔过来!”
他把火柴盒丢了过去,然后左摇右晃地闯过房间,来到门口。“哦!”
“该死!你差点烫着我!”
“哈!你叫什么?我漂亮的姑娘。”
“你过会儿就知道了。瞧,你没看见我正拿着开水呢吗?”
瓦莉亚·科洛布科娃就这样结识了安德烈。
喝过茶后,所有男生都出去了。
我们女生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两个男生突然进来了,是安德烈和佐利亚,一进来就开始抽烟。
“男生们,别在我们屋抽烟,本来屋里就闷。”瓦莉亚提醒他们。
“我能不能问问是谁在那里叽叽歪歪的?”佐利亚问。
“不是叽叽歪歪,我在和你们说话呢,你少挖苦我。”瓦莉亚反击道。
其中一个男孩儿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瓦莉亚面前,俯身下去,差不多就在瓦莉亚鼻子底下划着火柴,火苗映亮瓦莉亚的脸庞。
瓦莉亚一口气将火柴吹灭。
“哈,是你呀。”安德烈一边说着,一边又在我的面前划着了一根火柴。
我这时也介入进来:“请你们出去,女孩儿们要睡觉了!”
“安德烈,你这个白痴!干吗点火柴?赶紧灭掉!”
佐利亚回答说:“我们就是想跟小姐们认识认识。”
“哈,认识认识,多好的理由啊!小姐们,原谅他吧。他可是出了名儿的厚脸皮。”
“萨沙,礼貌点儿”,安德烈说,“现在不都清楚了吗?不这样做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接触的女孩儿都长什么样,万一夜里趁咱们睡着了的时候,她们谁进来掐死我们,咱都不知道!”
突然好像传来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房间的声音。“我跟你们说,妈的,咱赢了。”
“嘿!别进浴室,有女人!”安德烈说,“嘘!小伙子们,至少别讲粗话行吗?有女孩儿在这儿呢。”
“女孩儿们已经睡了,肯定的,她们都累了。”
“姑娘们,你们睡了吗?”
一阵沉默。
“姑——娘——们,睡了吗?……”
我们默不作声。有人点燃一根火柴,照亮了房间。
“她们睡了。”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乱乱哄哄,吵吵闹闹,却很快乐。
第二天,安德烈和瓦莉亚留下来值日。
大家回来之前,他们就把水烧好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餐具也都洗好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奖他们。
安德烈说:“瓦莉亚,和我一起值日的姑娘,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她比金子还要珍贵。”
“能有这样的姑娘做妻子,我绝对不会放手。”
“娶她,娶她!”大家都跟着起哄。
“那还用说嘛,朋友们!新郎早就同意了。”
“新娘答应了吗?”
“你们说什么呢!瓦莉亚都开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瓦莉亚用力推着那些靠近她的男生。“快走开!你们都怎么了!都傻了吗?”
“都给我起开!”安德烈命令道,“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士说话吗?这可是有秘诀的。”
所有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瓦莉亚更是乐得花枝乱颤。
“瓦莉亚是个聪明的女生,你们别瞎想!”
安德烈一边说一边牵起瓦莉亚的手,“现在,你就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了。同意吗?同意吗?”
“好!好!同意!同意!但是,你让我静静吧。你们快吵死我了。”
“答应了!答应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喊,“恭喜你呀!安德留夏,娶了这么好的老婆。”
安德烈咧嘴笑着:“谢啦,谢啦,大家慢用哈!”
男生一窝蜂地跑出我们的房间。
瓦莉亚一头倒在床上。她绯红的脸蛋洋溢着幸福,看着我们这些女生说:
“你们看看那些疯狂的家伙。累死我了。”
然后,她翻了个身,背对我们卧着,把脸埋进枕头。
安德烈这时出现在门口。“瓦莉亚,快来。没有你我什么也弄不好。”
瓦莉亚却一动不动。
安德烈靠近她。瓦莉亚用手捂着脸。
安德烈看着她,蹲下身来。“瓦莉亚,怎么啦,发生什么啦?”
他们靠得很近,我能听到他们的低声细语。
“瓦莉亚,怎么啦,你生气啦?我的小瓦莉亚,那不过是个玩笑啊。你生我们气了吗?啊?瓦莉亚?回答我呀!原谅我们吧,我们玩笑开大了。你能原谅我们吗?我们保证再也不会了。”
“安德烈,躲我远点儿!让我清净清净!”
安德烈一下子站起身来。
“噢!真没劲!玩笑都开不起!女孩儿们就是这样,绝不能和她们开玩笑。”
安德烈向门口走去。
“瓦莉亚,我再问最后一次,来不来帮我们?”
瓦莉亚突然抬起头来。“帮你们什么?”
安德烈一脸忧心忡忡。“是这样,你懂吧,我们想煮点咖啡。”
“你们难道就那么笨吗?这点儿事儿都不会?”
“当然不会,你以为呢……”安德烈回答说。
“笨死了!”瓦莉亚一下子蹦了起来。
“你早答应不就得了。在那边磨磨蹭蹭的,我最受不了女生们磨磨叽叽的了……”安德烈嘲弄地笑着,“更受不了我老婆这样!”
“好了好了!别老把老婆挂在嘴边,安静点儿。”她跑出房间。
安德烈从窗台上拿了只碗。“我们结婚吧!我美丽的姑娘!”哼唱着,他也跟了出去。
没事儿的时候,我大多和塔玛拉在一起。
我们有时会沿着小路一直登上学校对面的山丘,在那儿大声唱一切我们能想到的歌曲。
或者,我们会思考好多问题,诸如什么是爱,有什么其他方式可以解释“天真”这个词。
有天工作结束后,我独自一人躺在小丘的斜坡上,脑子里想着各种事、各种人。
那会儿正是晚上7点左右,天气晴朗温暖,太阳暖暖地照着我。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像过电影一样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突然,一句话忽然回响在我耳畔:“我们结婚吧!我美丽的姑娘!”
我仿佛看到安德烈站在我面前,带着勇猛无畏甚至有些鲁莽的表情。
他身材很好,长得也很精神,高高的额头上垂下一小缕鬈发。
我的天哪,为什么沃夫卡不能像他一样呢?
马上,沃夫卡的形象便出现在我脑海里。高大英俊,又善良。为什么他不能像我爱他一样爱我呢,就像谢廖夏爱卓娅那样?
我哪里不如她呢?
是他。
剧院里,我们并排坐着看《一杯水》。
我悄悄瞥了他一眼。他就在那儿,在我身旁,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我真想用手碰碰他。
但是他却无动于衷,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发生的一切。
是他。
头戴着一顶小圆帽,帽子边缘散落出蓬乱的头发。
他趴着,用手托着腮,眼神放空,若有所思的样子。
列车飞驰着。货运车厢大极了,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我们往列宁格勒去。
我侧身躺在木制床铺的上层,感觉很舒服。
米夏·伊利亚雪夫离我最近,他的另一边则是沃夫卡。
是他。
朝我转过身来。原本一脸沉思的面庞缓缓现出幸福的仿佛孩子一般的笑容。
他什么也没讲,只是亲切地笑着,注视着我。
那种笑只有挚友间希望互相分享心情时才会有。
我看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那里充满了幸福,我也一样,幸福地笑着。
沃夫卡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我们互相就这样彼此凝视着,彼此无语,却心意相通。
是他。
和同伴站在街角,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静静地在那儿吃棒冰。
他那样安静,对身边的所有人都那么漠然,好像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没法触动他一样。
还是他。
在校长的旧办公室里。我站在暖炉旁,沃夫卡和我妈妈并排坐在沙发上。
我们彼此看着,他又笑了,还是那熟悉的笑容,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或许他觉得很幸福吧,又或者他觉得见到我这个老朋友很开心,也或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飞机的轰鸣打断了我的思绪,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来。
十五中的学生们吵闹着从山丘上走下来。他们哼着我从没听过的歌:
“跺跺脚呀,跺跺脚!”
他们向我所在的山脚走来,越来越近,现在我听清了歌词。
那是首下流粗俗的歌。让人想起了以前聚在一起的列戈夫斯基(Ligovka)的流氓。
后来他们唱起了另一首歌。
内容稍好一点。
不过,我也不喜欢,歌词是这样的:
航行吧,盗贼的小船!哈—哈!
可是水流带你去向何方?因为这就是盗贼的生活!哈—哈!
上了贼船,就是同一根绳的蚂蚱。
阿乌尔喀永远也不会成为洗衣工!哈—哈!
盗贼也绝不会转行做厨子。独轮的小车会把双手搞得又黑又脏!哈—哈!
这种工作,才不是我们盗贼做的。
不在同一屋檐下,却在同艘小船上!哈—哈!
居无定所,四海为家。银子、女人还有伏特加!哈—哈!
无论到哪儿都有人将我们崇拜。
盗贼绝不会成为洗衣工!哈—哈!
我们绝不会选择另一条路!独轮的小车会把双手搞得又黑又脏!哈—哈!
工作就像吸根烟那样简单。
男生们都在:萨什卡、佐利卡、安德烈、热尼卡、纳杰尔、伊戈尔、廖夫卡。
顺便说一下纳杰尔的事儿。
纳杰尔不是外号,确实是他的真名。
他叫纳杰尔,姓阿夫夏尔,波斯人。
要是光看外表,他显得有18岁甚至19岁的样子,其实才刚满16岁而已。
他高大魁梧,满身肌肉,身材匀称。黑脸膛,棱角分明,长着东方人的大鼻子,鼻梁骨有个小小的突起,同样是东方人特有的黑眼珠,卷卷的头发是棕色的。
纳杰尔几乎总是戴着一顶贝雷帽,帽子很配他,比任何人戴都好看。
总体来讲,纳杰尔是个挺帅的男孩儿。长得很像西班牙人。
后来,和他同班的同学妮莉亚告诉我,纳杰尔是个特别善良诚实的男孩儿。
虽然有时对同伴也很粗鲁,但是那是很少见的。
忽然传来喊叫声,男生们一下四散开来,开始打架。
佐利卡和热尼卡打起来了。
再来说说佐利卡。
他是犹太人,身材高大匀称,相当帅。也特别厚脸皮。
面对女孩儿,他丝毫不知羞耻,也毫无顾忌。
当他说话的时候,只要是他想说的,绝对会大声掷出来,仿佛开炮一样。
我不喜欢他狂傲、游移不定还带点儿狂热的眼神,也不喜欢他厚厚的嘴巴。
不过这个佐利卡后来从城里带来台电唱机,晚上一张接一张地放唱片。
他狂热地迷恋爵士乐,对克拉弗季亚·舒尔仁科(KlavdiaChouljenko)还有埃迪特·乌乔索娃(édithOutiossov)之类的歌手如数家珍。
他没事儿就爱在女生面前卖弄,不过由于太过不知羞耻,我们女孩儿都不喜欢他。
他俩仍然扭打着。谁也不让谁。
两人在地上滚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热尼卡占了上风。
关于热尼卡,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儿。
没什么特别。样子长得挺好看,微翘的鼻子,总是很快活,蹦蹦跳跳的。
他特别喜欢在女孩子面前出风头,跳舞很好,每次跳完舞都会鞠躬致意,再抽支烟,从嘴巴里吐出一环环的烟圈。
他总是戴顶蓝色贝雷帽。
在场的人全开始大声喊叫。
热尼卡向佐利卡伸出手,帮他站起来。这时候,安德烈不知从哪儿找来个破轮胎,叽里骨碌地滚了过来。
男孩们开始准备踢场球赛。
安德烈当守门员。另一方的守门员则是佐利卡。
安德烈一瘸一拐地走到边上,脱下长裤,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左腿上绑了绷带。
他走到轮胎旁边站定,响亮地喊道:“嘿!你们干吗呢?小伙子们!守门员可都着急了!”
然后,开始像模像样地模仿守门员焦躁不安的样子。
他叉开双腿,身体微微蜷缩,在球门前跳来跳去,脑袋也向前伸着。
球赛开始。
佐利卡可不算是个好守门员,一个球都守不住。
相反,安德烈就特别棒。没漏掉过任何一球。
生得矮小的他,灵巧地来到球员脚下,切掉球,把他们赶走,有的对方球员企图将他绊倒,他也总能灵活躲过。就连叫骂声都比其他人更为响亮。
我看得有些腻了,便离开了赛场。
当天晚上,我去取牛奶。
当我拿着奶瓶回来的路上,看到迎面走来两个正在交谈的学生。我闪到旁边让他们先走,并仔细留意这俩人究竟是谁。
原来是安德烈和瓦莉亚·科洛布科娃,两人互相挽着手。
安德烈穿得相当优雅,一条整齐的长裤和一件羊毛毛衣!
瓦莉亚则戴着一顶崭新的白色小帽,安德烈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肩头。
两人身材非常般配,安德烈柔声细语地和她讲着什么。那么平和,那么温柔!真难以想象这就是刚才还在球场上大声叫骂的安德烈。
妒火如同针刺一样扎着我,我又回头看了看那对已经走远的身影,然后慢慢走回学校。
当我回到住处的时候才不过晚上10点钟,可是天却已经暗黑如墨了。
瓦莉亚和安德烈过了11点才回来,所有人当时都睡下了。起初我也觉得古怪,不过后来时间久了就也习惯了。
后来,他们每天晚上都去约会。有时回来得特别晚。我也不再嫉妒。毕竟他们俩都18岁了,而我才不过16岁。
到时候也会轮到我的,我也能这么幸福开心。
不过,卓娅也才16岁,都和男生接过吻了。
这就是我这个年纪的姑娘所感兴趣的,像瓦莉亚一样逍遥快活,不过,这也一定会引起同龄姑娘的嫉妒。
哦,我说这些个干吗呀?
当我们还没电唱机的时候,男生们每天都会按他们的方式给我们组织爵士音乐会。
他们唱得相当不错,音域和谐,一水儿低音,当然,安德烈那悠扬柔美的声音非常突出。
他们还用嘴巴模仿乐器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尖叫、弹舌,像雄鸡一样尖叫,表演得不亦乐乎。
他们最喜欢演唱的歌有《塔纽莎》和《高加索有座山》。
歌词如下:
卡拉佩特爱上美丽的塔玛拉。可是姑娘却并不想和他凑成双。
(安德烈在这里反串塔玛拉)
啊,走开,老卡拉佩特!我丈夫是年轻的阿哈迈德。要是让他听见你的话,绝对让你脑袋身子两分家。
(所有人)
高加索有座山,雄伟的山!山脚下流淌着浑浊的库拉河(Koura)。谁敢爬上山,跳下来,一定一命呜呼小命不保。晚上卡拉佩特找到阿哈迈德。
(一个男生独唱)
“哦,阿哈迈德,你缺钱吗?我给你钱交换塔玛拉吧。我俩结婚,再一起去提比里斯(Tiflis.)。”
(所有人)
阿哈迈德说:
(一个男生独唱)
“哦,我干吗要在乎?世上女人那么多,钱却不够花。把我老婆拿去,咱俩去喝酒。丢了这一个,还能再找来5个。”
(所有人)
高加索有座山……我们是高加索人,喜爱美酒与温存。
要是女人欺骗了我们,哦——哦——哦!我可不是吃素的,磨利我的短匕首。然后杀掉她,让她逃不了。
我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你。亲爱的,承认吧,你能了解,我为爱所受的折磨吗?
(更加激情澎湃)
白天我备受煎熬,晚上我辗转难眠。我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但是你的笑容,我实在难以忘掉。现在我真的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女孩儿,你能感受到吗?女孩儿,别让我再受煎熬!女孩儿,没你我身心憔悴。你是我最亲爱的人,是我的快乐。
我不会让你难过。就让一切成为秘密,我仍然饱受煎熬,期待着与你偶然邂逅。
我住在一间充满音乐的房间,有一台钢琴一把萨克斯,四个扩音器,每个门后还有一架电唱机。
我也有台电唱机,不过从不放来听,因为它折磨得我没办法。
音乐让我快抓狂。
我怎么这样?
家里人都觉得吃惊。歌儿才听了一遍,我就立马能够唱出来。
我怎么这么可怕!
古怪的性格没人能比。才刚爱上一个女孩,她就马上和别人跑了。多可怕的噩梦!
有的晚上,我们这帮年轻人都会聚集在学校前。
气氛热闹又欢快。佐利亚开着他的电唱机,给大家放音乐。
可是我却不喜欢这一切。于是便远离这吵闹的环境。我沿着小路走下小丘,远处的爵士乐、吵闹的叫声和笑声逐渐消逝。
山脚下万籁俱寂。
我四下环顾,多么美的夜呀,闪亮的星星在天空中冲我眨眼。
和煦的风儿那样温柔和暖,拂动着我的发梢。可我的心却渐渐充盈起忧愁。
我开始同情自己,坐在仍带有余温的稻草上,静静地想,静静地思考。
所有哀愁的思绪掠过我的脑海。
我,一个人,得不到任何人的关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挂,自己的哀伤和喜悦。
瓦莉亚那么幸福。为什么我却得不到幸福?
为什么?
塔玛拉想必现在已经进入梦乡了,她也那么幸福。
她一定不会想这些蠢事儿。
也可能,她也有这样的苦恼吧。
天知道!
这样美好的夜,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真叫人恼火。
浪费了这样美好的夜晚。我不想孤独一人,但我也不喜欢他们那样吵吵嚷嚷。我只希望能够同我爱和爱我的人一起度过这样的夜晚。
但是,没有任何人爱我。
我,我爱他。可那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徒添烦恼。
事实上,他,他不爱我,更不知道我爱着他。
既然知道不会有任何结果,我干吗还要去表白呢?
是啊,确实让人恼火,我度过的这16年里,充盈着的不过是无边无际的空虚。
好吧,以后会有人爱我的。可那不过是之后的事儿。
之后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我要的是现在,没错,马上,立刻。就在我16岁的时候,体会到被爱的感觉。
这样美妙的夜晚却独自度过,简直令人心碎。
沃夫卡想必早就睡了,在列宁格勒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阁楼值班。可这与我有何关系?
那些讨人嫌、白眼狼的男生们!
我缓缓走回学校,在电唱机边上停下来。
唱机里放着一首探戈舞曲。
安德烈收起唱片,舞曲戛然而止。
他关上机器,女生们都蜂拥到他身边。
“安德烈,再放一首吧!”
“不要不要,姑娘们,今天到此为止吧。来日方长嘛,听多就腻了。”
“安德留夏,放了另一面嘛!”
他取出一张碟。
“安德烈,这张是什么?”
“跳起来吧!姑娘们!最后一首华尔兹!”
华尔兹舞曲从电唱机中缓缓流出。
安德烈牵起人群中一个姑娘的手,灵巧地环住她的腰,温柔舒缓地带着她,随着音乐左右摇摆,然后旋转,飞快地旋转,那么美……
一曲终了。安德烈谢过舞伴,来到电唱机前,准备拿下唱碟,放进盒子。
“安德烈,再来最后一首吧。对你又不会怎样。”
安德烈抽出机器的发条把手:“不,姑娘们,今天我不会再宽容喽。”
“可是才11点而已呀!”
“不管几点,女孩儿们,反正到了睡觉时间了。对于你们这些小不点儿,这么晚还在外面溜达可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