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1）

我们拜访了劳合·乔治。他妻子去世的时候，我和阿格尼娅给他发去唁电。最近，他回了一封措辞温暖友好的信。我给他回了几句话，请他什么时候感觉好些，可以见客了就告诉我。三天前，劳合·乔治邀请我和阿格尼娅共进午餐，于是今天我们就去丘尔特看望他。

劳合·乔治看起来还不算太糟糕，但脸色暗淡。而且他还感冒了：他不断咳嗽，时不时就得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擤鼻涕。他的手有些抖，尤其是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这位桀骜不驯的威尔士人老了，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劳合·乔治根本不相信德国会入侵英国。他轻蔑地摆着手，冷笑道：“这不可能！”

但海上的形势却令他不安。……“老实说，”劳合·乔治总结道，“我认为这是对英国的一个严重威胁，也许是唯一存在的严重威胁。德军在空中无法打败我们。入侵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可见的未来是不可能的。”……劳合·乔治摆了摆手，补充道：“丘吉尔在打一场‘保守党的战争’。他想在不损害上层统治阶层特权的情况下赢得战争，但这是行不通的。肯定会被迫放弃一些东西：要么放弃胜利，要么放弃特权。事实上，在我看来，关于如何打这场战争，战时内阁根本没有‘总体计划’。我敢肯定，他们从未认真地讨论过此事。他们都觉得计划藏在丘吉尔的脑子里。我对此却深感怀疑。”

停顿了一会儿，老人总结道：“丘吉尔已经沦为保守党的人质，他正随波逐流。我曾不止一次和你说过，只有一个办法才能真正战胜德国：把苏联拉到我们这边来。但这不是英国政府想要的。英国政府很害怕这种‘同盟’可能会对国内生活产生影响。他们宁可输了战争也不愿意‘为布尔什维克主义铺路’。”

……我告诉劳合·乔治最近丘吉尔与重光葵谈话的行为。从首相的表现判断，恐怕通过妥协实现和平的可能性已不复存在。

“丘吉尔眼含泪花吗？”劳合·乔治微笑道，“是的，他会这样的。他是个十分感性的人。那又怎样？……现在，他落泪是因为他想打败希特勒。不出一年，他可能会被恐怖的战争吓得落泪……情况是会变的。”

……离开劳合·乔治家，我们驱车前往韦伯夫妇家喝茶。……我们讨论了当下时局。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们与劳合·乔治的看法惊人的一致。韦伯夫妇也认为德国不可能入侵英国，他们将德国对英国的“封锁”视为主要的危险。他们也不清楚英国如何才能“战胜”德国……英国唯一的“胜算”就是将苏联拉到自己的阵营中，但英国的统治阶层惧怕布尔什维克主义，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3月2日（2）

就这样，保加利亚已经投降，昨天签订了加入轴心国的协议，德国军队已经开始进军索非亚。……

苏波提切到访，他万分焦虑。

“巴尔干半岛的形势很糟糕，实在是糟透了。”他继续解释道，“现在保加利亚加入轴心国，南斯拉夫就三面受敌了。向苏联寻求有效的支持已经没有希望了。南斯拉夫政府必须想办法争取时间，但是情况肯定会一天比一天艰难。南斯拉夫准备与德国进行贸易来往，最大限度地与它发展经济关系（德国是南斯拉夫当前唯一的海外市场），但两国关系也就仅此而已。南斯拉夫不想成为‘轴心国’成员，也不允许德国军队穿过它的领土与英国和希腊开战。南斯拉夫只想保持绝对中立。但是德国的要求不止这些。到底应该怎么做？要做些什么？”

……我试着宽慰苏波提切，向他说明我们的立场。我说：“再等等吧！不会所有的事都在今天见分晓的！”

……由于政治上的交涉失败，克里普斯看上去似乎正在变成我们的敌人——失败的根源在于英国政府不愿意与我们和解。克里普斯启程前往莫斯科时，我曾提醒他，他可能会因为英国政府的过失而陷入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毕竟，大使就像一个旅行推销员。如果销售的商品是好的，即使销售员品质很普通，他也能成功。但如果他销售的商品不好，哪怕他的个人品质十分出众，他也注定失败。在过去的十个月里，克里普斯基本上没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卖，这是他失败的根源。但是克里普斯没有因为他的老板无法给他提供像样的商品而生气，反而埋怨有充分理由拒绝购买劣质商品的买家。真是鼠目寸光。不过即使是聪明人也常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