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夏伊勒日记>19401213
“埃克斯坎宾号”船上,12月13日,午夜
因为离别,我们两人都心情抑郁。
因为在过去动荡不安的三年中,爱德和我合作得亲密无间,产生了一种真正的纽带,在你一生中可能只会遇到几次这种情况。
而且不知怎么了,毫无疑问有些愚蠢,可能还有些多愁善感,
我们都有一种预感,即战争的命运,也许只需一枚小炸弹,就将使这次聚首成为最后一次。
我们在黄昏逐渐暗淡的光线下沿着码头上下走来走去,等待轮船启航。
在码头上,有一个小小的露天酒吧,一位十分壮硕、衣衫不整的葡萄牙金发女人站在柜台后面,不停地聊天和斟酒。
不久天就黑了,水手们要撤掉轮船的跳板。
我上了船,爱德则消失在夜色中。
一轮圆月悬挂在特茹河上,里斯本以及大河对岸群山中的无数灯火闪闪烁烁,轮船则静静地滑向大海。
已有多长时间?除里斯本以外,整个欧洲都灯火全无。
欧洲大陆西南角这一小块地方还燃点着灯火。
在这里,文明还未被纳粹军靴踏碎。
但是下周、下个月、两个月后又如何呢?希特勒的大军难道不会攻占这里从而熄灭最后的灯火吗?
还有五名美国记者也同船回国,他们分别来自英国、德国和法国,都坐在船上一个小酒吧里聊着往事。
这倒是一个缓解离别之情的好办法。
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我也有着同样的问题。
但酒精并非在任何时候都是万应良药。
我感到焦躁而兴奋。
我走到甲板上。
有一段时间,我背靠栏杆,看着欧洲的灯火逐渐远去。
我在这个欧洲度过了成年之后的十五个年头,我全部的生活经验和有限的知识都来自这里。
那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但就个人而言又是快乐的时光,对所有欧洲人民而言也是富有意义和充满希望的,直到战争来临,直到纳粹带来灾难、仇恨、欺诈、政治强盗行为以及谋杀、屠杀、超乎想象的狭隘主义,还有所有的苦难包括饥饿、寒冷、将屋中之人炸成碎片的炸弹爆炸声以及将人类希望和尊严炸得粉碎的无数炸弹的轰鸣声。
威廉-夏伊勒日记>出版前言
夏伊勒日记-出版前言-1941年4月
大多数日记可能都不是为出版而写作的。
它们不会考虑读者的眼光。
它们是个人的、私密的、可信的,是作者的一部分,最好远离粗鲁的外部世界。
这本日记并不想伪装成上述那种类型。
可以肯定,它是为我的个人喜好和心灵平静而做的记录,但是完全坦率地讲,我也曾想着某一天其中大部分内容可能会出版,如果有出版商愿意将其付梓的话。
显而易见,这倒不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和自己的生活对于公众或其中某类群体存在什么重要价值。
我这样想的唯一理由就是,由于机遇和我所从事工作的性质,使我得以有绝好的机会,可以对欧洲事务进行逐日的、现场的记录。
当时,这个欧洲已经处于痛苦之中,并将在未来岁月中一步步地、无可挽回地滑向战争和自我毁灭的深渊。
因此,这本日记的主题,除个别情况外,并非是其主人,而是欧洲,日记作者怀着日益增长的兴趣和恐惧观察着它在20世纪30年代后半期疯狂地沿着通往哈马吉多顿的大道狂奔。
欧洲大陆动荡的主要原因,是一个国家和一个人。
那个国家即德国,那个人即阿道夫·希特勒。
我在国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个国家及那个人附近度过的。
正是在这一有利位置,我看着欧洲民主国家摇摇欲坠,直至最后崩溃。
它们的自信心、判断力和意志力逐渐瘫痪,由一个阵地撤退到另一个阵地,直到全面失败,只有英国除外。
在那个极权主义堡垒中,我可以观察到希特勒是如何以一种玩世不恭、粗鲁野蛮、坚定果敢的风格行动。
他头脑清醒,目标宏大,可以说欧洲自拿破仑以来就未曾见过。
他由胜利走向胜利,统一并重新武装了德国,粉碎并兼并了周边邻国,直到第三帝国成为大陆的军事统治者,大量不幸的人民成为他的奴隶。
我对这些事件做了逐日的记录。
不幸的是,一些原始记录已经丢失;一些则被我烧毁,以免其和我本人都落入盖世太保的魔掌;有些事我不敢写下来,试图记在脑海里,以便日后安全时再做记录。
但是,大部分记录和所有广播稿都被我偷运了出来。
在可能存在错误之处,我引用了自己写的电讯稿和广播稿作为补充。
有少数几处地方,我不得不根据记忆重新回顾当天的事件,尽管我很清楚这种方法的缺陷和保持绝对诚实的必要。
另外,德国国内一些人或有德国亲戚者的姓名,或被隐去,或用与其真名无关的字母代替。
盖世太保将不会发现任何线索。
1941年4月于纽约查帕奎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