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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夏伊勒日记>19400621

巴黎,6月21日

今天,就在贡比涅森林那块林间空地上—1918年11月11日凌晨5点在这里签署的停战协定结束了世界大战,阿道夫·希特勒向法国递交了他的停战条款。
为使德国的报复更为彻底,德国和法国全权代表的会晤被安排在福煦元帅的专列车厢里,二十二年前福煦就是在那里向德国提出了停战条款。
甚至还使用了这辆已破旧不堪的老车厢上的同一张桌子。
透过窗户,我们可以看到,希特勒的座位正是福煦主持上次停战仪式时的那个位置。

法国和法国人算是丢尽了脸面。
然而,在停战条款前言中,希特勒却告诉法国人,他选择贡比涅并非出于复仇,只是为了纠正一个过去的错误而已。
从法国代表的态度来看,我感觉他们并未感到有何差别。

德国的停战条款我们还不得而知。
序言中说其基本原则是:
(1)防止战斗再次爆发;(2)向德国提供全面保证,以使其能够继续对英国作战;(3)为和平创立基础,其原则是纠正以武力强加于德国的不公正行为。
第三点似乎就是说:
为1918年的失败复仇。

今晚早些时候,全国广播公司的凯克尔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我,对今天那令人惊奇的场面进行了半小时的联合广播。
我想,这是一次不错的播音。

停战谈判于下午3点15分开始。
当希特勒带着德国全权代表出场时,六月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高大的榆树和松树上,树木繁茂的林荫道上浓荫匝地。
他在法国人建立的阿尔萨斯——洛林纪念碑前下了车,这座碑耸立在一条林荫道的尽头,距二十二年前停放签署停战协定那节车厢的空地约两百码。

我注意到,阿尔萨斯——洛林纪念碑用德国军旗覆盖着,你无法看到上面雕刻的图案,也无法读到其铭文。
但是几年前我曾见过这块碑,一柄代表同盟国的巨剑,剑尖刺中了一只巨大的、受伤的鹰,后者代表德皇时期的德意志帝国。
下面以法文镌刻着铭文:
“献给英雄的法国士兵……国家与正义的保卫者……阿尔萨斯——洛林光荣的解放者。”

通过望远镜,我看到元首停住了脚步,睥睨着那座纪念碑,瞅着中间印有巨大“卐”字的帝国旗帜。
然后,他向我们缓步走来,走向林间那一小块空地。
我观察着他的脸。
庄严肃穆,然而却充溢着仇恨。
正如他轻快的脚步一样,他的表情中还有着一丝胜利的征服者的神色,以及对整个世界的蔑视。
在他的神情中,还有一些东西很难描述,一种讥讽嘲弄之情和出席这一命运大逆转所带来的内心喜悦之情,正是他本人造成了这一逆转。

现在,他走到了林间那一小块空地上。
他停下来,缓缓地环顾四周。
在他身后的人群中,有德国的另一位全权代表,即手握元帅权杖的戈林。
他穿着空军的天蓝色制服。
所有德国人都穿制服,希特勒穿一件双排扣灰色制服,左胸口袋处佩戴铁十字勋章。
紧挨戈林的是两位德国陆军首脑,即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将军和德国陆军总司令布劳希奇将军。
两人都将近六十岁,但看上去年轻得多,特别是凯特尔。
他的军帽微微歪向一边,显得精干利落。

此外,还有德国海军元帅埃里希·冯·雷德尔,穿蓝色海军制服。
希特勒随从中有两人不是军人:
他的外交部长约阿希姆·冯·里宾特洛甫,穿着外交部的野战灰色制服;还有他的副手鲁道夫·赫斯,穿着纳粹党的灰色制服。

现在是下午3点18分。
希特勒本人的元首旗在空地中央一根小旗竿上升起。

空地中央还有一大块花岗岩石碑,高出地面约三英尺。
希特勒带着随从慢慢走了过去,缓步上前,读着上面刻着的铭文。
上面写着:
“1918年11月11日,在这里埋葬着日耳曼帝国罪恶的傲慢……被它试图奴役的自由人民所击败。”

希特勒读了这段铭文,随后戈林也读了它。
他们都读了一遍,就在六月的阳光下和寂静中站在那里。
我仔细观察希特勒的面部表情。
我离他仅五十码远,通过望远镜看时,就好像他站在我面前。
我曾在他生命中的许多重要时刻看到过那张脸。
但是今天!
它燃烧着讥讽、愤怒、仇恨、复仇和胜利。
他离开这座纪念碑,并试图使这个姿态也充满刻骨的轻蔑。
他回头瞥视了一眼,充满了蔑视和愤怒——你会感到,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无法用普鲁士高筒军靴,将那些可恶的、挑衅性的字眼一扫而光。
他缓缓地环顾四周。
现在,当他的目光与我们相遇时,你可以体会到他心中那深深的仇恨。
但是,其中也有胜利的神色——报复性的、胜利的仇恨。
突然,似乎表情还不足以充分表达他的感情,他用自己的整个身体完美地表达了他的情绪。
他迅速将双手搭在臀部,耸起双肩,叉开两腿。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表示轻蔑的姿态,表现了对这个地点及其由于见证了日耳曼帝国的屈辱而在22年中所代表的一切事物的刻骨仇恨。

最后,希特勒带着他那帮人走向另一块稍小些的花岗岩石碑,位于旁边约五十码远的地方。
这里是1918年停战谈判期间,即11月8日至11日,停放德国全权代表们所乘列车车厢的地方。
希特勒只是瞥视了上面的铭文一眼,上面写着:
“德国全权代表。”
我注意到,这块石碑放置在两条锈迹斑斑的铁轨中间,这也是二十二年前停放那辆德国列车车厢的地方。
空地另一侧的边缘竖立着一尊高大的白石雕刻的福煦元帅雕像,正如1918年11月11日清晨他步出签署停战协定的那辆车厢时的样子。
希特勒的目光一扫而过,看上去仿佛视而不见。

现在是下午3点23分,德国人向签署停战协定的车厢走去。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们在车厢外的阳光下聊天。
随后,希特勒走进车厢,其他人鱼贯而入。
我们可以透过车厢窗户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情形。
希特勒坐在1918年签署停战协定时福煦元帅的座位。
其他人坐在他周围。
希特勒桌子对面的四张椅子仍然空无一人。
法国人还没有露面。
但我们并没等太长时间。
刚到3点半,他们便从一辆汽车上下来。
他们是从波尔多飞到附近的机场的。
他们也看了一眼阿尔萨斯——洛林纪念碑,但也只是飞快地一瞥。
随后,他们便在三名德国军官护送下走过林荫道。
现在,当他们走进那块空地时,我们便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

安齐热上将穿着一件发白的卡其布制服,空军上将贝尔热和海军中将勒·卢克都穿着深蓝色制服,随后还有穿着一套极其肥大制服的法国驻波兰大使诺埃尔先生。
德军仪仗队由空地一直延伸到列车车厢门口,当法国人经过时“啪”的立正,但并未举枪致敬。

这是法国历史上的黯淡时刻。
法国代表们的两眼都直视前方。
他们的表情庄重而严肃。
他们简直就是悲剧性自尊的化身。

他们僵直地走向车厢,两名德国军官在那里迎接。
一个是负责军需的蒂佩尔斯基希中将,一个是元首司令部指挥官托马斯上校。
德国人敬礼。
法国人回礼。
整个气氛,正如欧洲人所谓是“得体的”。
相互敬礼,但并不握手。

现在,我们将视线透过灰蒙蒙的车窗进入那辆老旧车厢的内部。
当法国人走进客厅时,希特勒和其他德国领导人站了起来。
希特勒行了纳粹礼,举起了手臂。
里宾特洛甫和赫斯也行了同样的礼。
我看不到诺埃尔先生,因此也不知道他是否行礼。

根据我们从窗外看到的情况,希特勒没有跟法国人,也没有跟其他人说一个字。
他向旁边的凯特尔将军点了点头。
我们看到,凯特尔将军理了一下手中的文件。
然后,他便开始宣读德国停战条款前言。
法国人坐在那里,面部表情像大理石一般严峻,非常专注地听着。
希特勒和戈林都看着绿毡桌面。

宣读前言花了没几分钟。
我们不久就发现,希特勒并不想停留太长时间,不愿再听一遍停战条款。
3点40分至42分左右,也就是法国人抵达十二分钟后,我们看到希特勒站了起来,僵硬地行了个礼,然后便走出客厅,后面跟着戈林、布劳希奇、雷德尔、赫斯和里宾特洛甫。
法国人如同石像一般,仍然坐在铺着绿毡的桌前。
凯特尔将军留下来陪他们。
他开始宣读停战协定的详细条件。

希特勒和他的助手们沿着林荫道,走向阿尔萨斯——洛林纪念碑,他们的汽车在那里等候。
当他们经过仪仗队时,德国乐队奏起了两支国歌—《德意志高于一切》和《霍斯特·威塞尔之歌》。
在这个仪式上,希特勒在其流星般闪亮的一生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德国人也为1918年的战败报了一箭之仇,但仅仅持续了一刻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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