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39:19391204:19391204-c-prc-dia-002-丰子恺日记



丰子恺日记>19391204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四日

(星期一)

晨吴志尧君来,将同去接洽汽车,而警报忽至。只得在村坐等其解除。至下午一时,幸而解除。遂一同入城。见饭店老板,送上百元,幸蒙赏收。言定明晨一早在车站外三四里处之大树下会集上车,且允在德胜等候数小时,使思恩之老幼六人得同车以行。事既洽定,吾即赴指挥部找谭代时君打电话,途中设想思恩之老幼六人,刻下正在闲居,梦想不到一小时内将接到此火速开拔之命令,而必须连夜将四月来安居已惯之家庭连根拔起。思念至此,颇觉此事处置失当。即使逃难,也不必如此其唐突。设思恩之家族中有人正在患小恙,或有他事牵制,或轿子挑夫难得,如何可强其明日必须德胜上车?悔不先令宜山之四人入黔,而自赴思恩偕老幼六人另行设法北上。但今已与二王约定共包一车,我家担任九票半。则思恩之六人虽不上车,其费亦非由我担负不可。因此只得去打此唐突之电话。至指挥部,访谭君,二次皆不值,心甚焦灼,倚门口壁上立等其归。倚壁约半小时,阍人出,见吾倚壁而守候,怜而指教之曰:“恐在邮政局楼上。”即奔邮政局楼上,果见谭正在检查信件。拉之出,托速打电话,盖思恩电话,惟指挥部可通,而部内无熟人不许借打,故非藉谭无法通话也。胡载之君住思恩电话局旁。吾托谭请思恩局员请胡来谈,因胡操沪语,且有乡谊,可以详谈而转告家人也。但复音曰“胡下乡未返”。再请胡夫人,果一女声至,但电话非常嘈杂,彼此均听不清。交换数次“甚么?”“听不出!”之后,吾又请谭用如雷之广西白请局员派人请丰师母亲来接话。复音曰“没得人可派”。再三相请,终归“没得”。茫然出电话室,而指挥部之晚餐已过半,谭已为吾之电话而牺牲其晚餐矣。心甚抱歉,即邀往嘉华饭店共酌。电话既不得通,最后办法唯有明日请汽车在德胜停候一天,若不肯,则托钞票代请,必得许诺。于是放怀一切,与谭对酌山花,闲谈闲事。至五时半,食毕,谭言试再打电话一次,或有效。于是又同赴指挥部电话室。室中有人正在通话,顾谓谭曰:“思恩找姓丰的讲话。”吾持电筒,即闻清晰之上海白,正胡君口音,即与畅谈,托劳驾转告家人。彼言其夫人已在上次电话中闻知大体,已走告我家人。但因不详,故再电询。又言彼当亲去帮助整装,明日破晓亲送到德胜。吾力却之,不可,遂道谢而别。目的既达,匆匆言归。天已昏黑,暗中摸索四里路返村寓。四儿闻之皆欣喜;但念此时思恩家中收拾之忙碌,不堪设想。是晚思虑太多,又不能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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