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09月20日
从各个既成的革命者，各个革命作家中，我研究的获得：
1.他们对于民众的本身是很少趣味的，甚至还厌恶。
2.对于同志间的工作艰苦，成就，他们是不重视的，也没有趣味的。只有夸大着自己，诉苦着自己。
3.对于友人总是利用的，即使这友人毁灭了自己，如果对于他有用，他也决不思量，而拿过来利用>所谓带着别人的血腥，喂饱他的肚子。
4.他们对一切全是事务的，同情心是薄弱的，这也许就是他们自诩为科学革命者的态度。在我是大约永久也免不了这弱点，我也不想免。
综其这些缘因的结果，勉强可以这样说：
“在残酷斗争中锻炼的”但再一追究=也不外他们根本和他们所称的“大众”并没有真正的血底联系，反之他们却觉得是：“大众中的贵族”，大众不过是他事业的资本，试验的材料而已。人对于材料为什么要爱憎呢？只要它合于自己的企图。总之，从历史上存留下来的浓厚的自私自利的黑水，在人的血液中是不容易被滤清，有时候它要转化成一种新的毒素。
我只有残酷地看着这历史，描写这历史，鞭打这历史，快一点前进罢！
——救大众只有大众自己的本身。
上午弄《笔阵》第十一期稿。十一点送印局。吃过饭在公园里看一刻书，回来记日记，四时去看芬，她已渐好，孩子食量又增，要买炼乳。
上午邓初民介绍民族剧团约我给他们演讲，我答应了。晚间得到他们的通知，要在二十二日早九时，这又要耽误了创作时间，时间现在对于我是可爱的。
约八时去少城公园，看洪深，本来我可以不必看他，因为并无友谊，但为“地主谊”，终于去看他。他们是住在那小学楼上的地板上，有三十人左右。从那里我们谈到当前的戏剧，他说一个可喜的现象，就是演员人才加多了，也谈丫曹禺的戏剧，他说他认为曹的作剧很不苟，只是年岁轻，体验不够，有时用别人的材料痕迹很分明。他也说尤竞很不错。
从洪处得到了他对“观赏式”的布置方法是不赞成的。他试验着一切利用真物。这有时是行不通的，而且也容易流于江湖派，进步到拙劣的自然主义的陷阱。无论怎样真，戏剧也还是戏剧。戏剧主要点并不全在“真”上。也谈到了鹿地夫妇，胡风，陈白尘等事。
一个人应该勇于和各种环境各种人去接触，获得你所获得的。
一个人不能把别人的仇敌当做自己的仇敌，这结果是容易被别人牺牲了，而他们却笑你是傻子。
一个人接近一个无论什么人，不要先怀着成见或敌意：也不要太抱着过分的热情。
一个人一切要自主的去选择朋友，对付敌人。苏联和德国就是一例。要“排中”。
一个人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路，随便怎样引诱和变换、你总是走你的。不使自己有一点成就，这是愚蠢的。
是朋友——伸出你的手，假使你爱我；是敌人——就拔出你的剑罢，假设你需要战斗。
友人，我是喜欢的，我也并不憎恶光明的敌人。
即使你战胜了我，——假使你是用了不名誉的箭，或剑你从这“战胜’’之中，就得到世界上最可悲的惩罚了！
以友情的手，用着敌人的剑，从我背后剌来的人！
我将永久憎恶着你。
——于去看芬的病院途中。
夜间，偶然把红的信，抽出几页要看一看，但是我看不下去了，一种强烈的悲痛，击痛了我的心！我保存着它们，但又不敢好好地看它们一遍，不知她现在跑到哪里去了。我想无论怎样，大家全要怀着这个永久的悲剧的心，一直到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