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九月十三日

（星期三）

晨，覃医生不邀自来。言即刻将下乡治霍乱，须一星期后返城，故来为吾儿预开药方备用。诊后，言即日可愈，开先后两方而去。今日我腿上之淋巴腺核已缩小一半，大如胡桃，步行亦不伛偻。但两腿一长一短，步行时大摇大摆而已。家人诫勿多行动，仍须静卧以求早日痊愈。从之。但静卧无书可看，如在缧绁。逃难时不带一书，沿途陆续购买，至今不盈两网篮，而所购者半为一折八扣书，随买随看，早已看完。今日令小儿再搜网篮，得《笑笑录》一册。亦一折八扣书也。此书儿辈所购，我未寓目，料想其为无聊读物。姑翻阅之，出于意外并非低级趣味，乃自稗官野史摘取之佳话逸闻也。其中颇有可欣赏者。例如摘《分甘余话》中一节云：

有献古镜于吕文穆者。云可照百里。公曰：“吾面不过碟子大，安用照百里？”欧公以为得宰相之体。吾乡一先达家居，子侄偶言及曹县五色牡丹之奇，请移植之。答曰：“牡丹佳矣，不知能结馒头否？”此与吕事相类。

类此者不一而足。人不可以貌取，书亦然。我初见此书，牛皮纸封面上饰以恶俗之绣像体绘图，与唐驼体题字，料想其必为《笑林广记》一类之油腔滑调、下流、猥亵之谈，病中读之可以速死。拟令小儿弃置废物篮中。幸未果。否则诬枉太甚。可见书亦不可以貌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