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

哈利法克斯把我请来，开始痛心疾首地抱怨：我们正在制造不必要的困难，我们一点儿都不让步，我们使用德国的谈判方法（开出我们的价格并要求被百分之百接受），结果我们推迟达成协议，还对欧洲和平事业造成沉重打击。哈利法克斯以一个直接的问题结束了他的痛苦发泄：“你们到底要不要达成协议？”

我惊讶地看着哈利法克斯，回答说，我觉得这个问题甚至没必要讨论。我觉得外交大臣的抱怨完全没有根据。……“对不起，哈利法克斯爵士，”我反驳道，“苏联政府不仅是对你说‘不’，还提交了三份详细的反提案草案。”

哈利法克斯……承认，尽管他收到了来自西兹和斯特朗的大量电报，但他无法完全理解问题所在。为什么我们不满意英国最近的提案？在他看来，这个提案涵盖了波罗的海遭受侵略的所有可能状况。为什么我们坚持在协议中提到波罗的海那三个国家？我能不能更详细地阐明苏联的观点？

我回答说，谈判正在莫斯科进行，我并不了解谈判的每一个细节。如果哈利法克斯感到困惑或怀疑，最好的办法是要求莫斯科澄清。哈利法克斯显然不喜欢我的回答，但他无能为力。……

会谈中，我随时能感受到哈利法克斯的烦恼与不满。

【（英）加布里埃尔·戈罗德茨基编注】

迈斯基在他的回忆录中声称，三国联盟是《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可行的替代方案，应当放在德国和苏联正在进行谈判的背景下审视，而他对此知之甚少。一项关于1939年苏德长期谈判的研究使人们怀疑《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是在没有任何替代方案的情况下，苏联在最后一刻被迫签署的。诚然，在莫洛托夫被任命为外交人民委员时，似乎没有收到任何要他改变政策方向以及寻求与德国政治和解的明确指示。当时的可选项仍然是与西方达成全面协议，或者孤立。这两项政策都得到了李维诺夫的赞同。苏联孤立的明显优势在于，它能够通过尽可能延迟选择来维护其新近获得的调节均势的地位。然而，退回“孤立”也是一个方便的伪装，可以在其中发展其他备选项。到莫洛托夫上台时，集体安全的破产已成现实，德国选项这一新前景得到承认。

苏联的政策被“经历过慕尼黑会议的人”用意识形态的有色棱镜检验。同样，斯大林决定考虑德国选项，是源于一种强烈的怀疑，即英国和法国决心将希特勒引向东方。从这项协议中获得的经济和军事利益的冷酷算计进一步支撑了这一决定。5月初，希特勒发布了进攻波兰的“白色方案”命令。一周之内，斯大林通过军事情报获得了关于德国计划的详细信息。但是，苏联仍怀疑英国和德国相互勾结。这在5月15日提交莫洛托夫的一份十二页的详细备忘录（迄今仍困扰着历史学家）中有所体现，它用“英国外交在1914年8月的秘密行动”作标题，试图说明那个时期的事件如何与“1939年5月的动作非常接近”。莫洛托夫在仔细查阅的过程中，在多处引用了以下内容的地方做了标记：英国在1914年同意保持所谓中立，并保证法国在德国向东转移作战方向时不主动介入。在与迈斯基和苏里茨通信中，他对三国联盟中“侮辱性的”英国提案表现出担忧与怀疑。政治局决定进行谈判的主要原因似乎是担心将来德国与波兰结盟，而英国和法国保持中立。

俄罗斯人毫不掩饰他们根深蒂固的怀疑：德国的提议是“一种游戏”，目的是在莫斯科和伦敦之间横插一脚。莫洛托夫告诉德国驻莫斯科大使舒伦堡，克服这种不信任的方法是建立一个适当的“政治基础”。5月底，俄罗斯人得到保证，德国对俄罗斯没有侵略意图，意识形态上的差异不应成为关系正常化的障碍。苏联甚至得知，如果与英法脱离关系，德国人可能准备就“势力范围划分”作出安排。

6月初，在苏联向伦敦递交协议草案的同时，斯大林给莫洛托夫发出亲笔指示，要求查明德国人的态度是否认真，因为他“不能接受德国人出于意想不到的原因而中断谈判”。斯大林为谈判设定了指导方针，提供了包括重要军事物品在内的所需商品清单，这些清单明显旨在检验德国的意图。6月19日，斯大林收到克莱斯特将军在指挥部发来的一份情报，希特勒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波兰问题——即使冒着双线作战的危险。报告进一步证实了米列卡洛夫在4月22日克里姆林宫的重要会议上提供的信息：希特勒指望莫斯科“与我们进行谈判，因为苏联无意与德国起冲突，也不想因英国和法国被击败”。结论是，希特勒现在相信，至少在一段有限的时间内，“德俄关系应该达到一个新的《拉帕洛条约》阶段”。

【编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