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熙日记>19390207
1939年02月07日
想去访问前来慰劳的饶阳县长。
因为等候其芳同去,在街上站了很久,和一个老头子闲谈了几句话,听了小学里几个时装女郎的歌咏。
因为其芳无踪无影,最后只好回去。
等到又一次出去,街上情形更平静了。
有摆了桌子卖酒的,卖零食的也多起来。
战士们在打扫街道,铲去一段街面上长期淤积的秽土。
一位负责同志,牵着一个小孩走来走去。
其芳在广场的一角和几个“抗院”民运班毕业同学谈话。
大都为十四岁上下的青少年,只有高小毕业程度,是派来学无线电的。
他们叩问着去延安的途程,而且一直认定其芳是“抗大”毕业的。
他们是新卒业的第二期学生,每期有千余人。
回家写完了答应非垢的短文,下午去西万艾村。
路上碰见甘,他大笑着告诉我们,老乡们真有趣极了!
因为接连两次的胜利制造了很多神话。
他们讲老八路真会打仗,一溜就爬上树子,架起机关枪开火了;但一转眼又蹦在鬼子当中冲杀起来!
……
甘结束他的叙述道:“可见还是要多打胜仗才好呢!”
听了我们有关这次战斗的写作计划,他很高兴,一再鼓励我们多写。
在村口碰见一位文学系同学,照例挟着他那本“天书”。
随后同其他几个同学一道坐在村口场坝上晒太阳,相当舒适,因为有高粱秸垫坐。
吃了花生和糖果。
忽然异想天开,我爬到高粱秸堆的顶上去了,躺下来,读了司汤达的《迷药》。
和一位宣传部的同志心不在焉地谈了几句。
碰见周仝和戴。
村口场坝上,正在用蓝布和木料布置舞台,夜里要演话剧。
邻村的小学教员领了学生陆续来了,他鞠着躬招呼我们。
其间,有谁嚷着敌机来了,于是人们开始奔跑,窜向草堆和树脚下;而结果却是谣风。
可是当我们回到流斑塞的寓所门口,真的听见飞机声了。
一个小鬼命令一个老头儿回家里去,不要在外面看。
老头儿可指着我们嚷道:“他们都在外面看呢!”
他不愿意离开。
但我们不是看,我们是在观察动静。
不久,飞机声消失了;继之而起的却是轰炸!
声响大得叫人吃惊,而且持续了很久。
一下午都感觉不舒服,晚饭也不想吃,混杂有沙子的小米饭太可怕了!
因为近两天我们都在考虑自己的工作,而且担心将来拿不出成绩来。
尽管多么疲倦,仍旧去见了贺,告诉了他我们的打算,他同意了。
其芳去参加编委,我和戴一道住。
临走时他又告诉我们,夜里得“搬家”了。
想回家躺一觉,还不曾定下心,房主人的娘儿们可就惊惊惶惶地来了,一个还发出悲声说:“我全身都没劲了!”
她们说鬼子都打到饶阳了,北头的熟人已经进城去接自己的女儿。
而她们的举止失措,也就是这么来的。
联想起贺的“搬家”之说,现在敌人既已打到饶阳,起初我们也着实有点吃惊。
随即冷静下来,把房东支使走了;但不久却又跑来告急,说是对门老乡家里的杂务人员,已领到手榴弹了!
睡去的孩子们也已起来,一个扣着衣服的小青年着急道:
“俺连刀都没有一把!
——有枚手榴弹多好呀!
……”
我莫名其妙地一气出去三次察看动静,而一切声响都叫人感觉可疑。
理智已经不怎么管用了。
老睡不着。
狗一叫就疑心已经出发。
副官处终于派小鬼通知我们来了。
备好马匹,在村街上牵着马来回走动暖脚。
卫兵连连发问:“做什么的?!”
骑兵排的战士,牵着马匹,不住兜着圈子。
一个老乡提着马灯,急急忙忙走过去了。
牛车。
神情紧张的武装村警。
夹着干草、牵了耕牛的农民。
一个工程兵因为不愿背枪,又不愿意挂手榴弹在和班长吵闹。
而他的回答都很简单:“我背不动呀!”
固执得很。
隔不多久,全都走向村外集合去了;可又耽延了半点钟才出发。
月亮已经缺掉一小块了,但却照旧亮晶晶的。
我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表:一点钟。
这一夜没有什么可记录的:冷冻、疲倦。
村子是空空洞洞的,用麦秸、铁皮或铁刺藜加过工的村口的大门,凝冻的村道,泥浆糊过的麦秸堆,挖毁了的壕沟似的汽车路。
……
骑过两次马,都没走上多少路便下来了。
脚僵得难于忍受。
快到宿营地时看见了几片柏树林和别的树丛。
地名叫任家庄,离武强十五里,隔河三十里便是有名的小范镇,去年到过一次敌兵,进行过烧杀。
相当苦寒的地方。
我们到达的时候是凌晨六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