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02月06日
其芳准备写诗，我出去了；准备构思答应剧社的脚本。
去找戴，希望能一同去看贺。
没有找到戴。
顺便找了农会主任，谈了个多钟头。
姓张，瓜皮帽，瘦长长的，有四十多岁。
十四岁就到外蒙经商，革命以后，他将近二十万的产业被没收了。
而在不能立脚的时候回到了张家口。
后来又随同瑞典商人去过一次外蒙，做贩马生意，并为一位传教士做过一次翻译。
有关产业被没收一事，当我问他作何感想的时候，他说了如下的话：
“有什么办法呢，咱们国家不强！
……”
他显然幻想国家强盛后能为他收回产业。
农会主任这职务是一个做小学教师的朋友要他干的，这个人现在抗联负责。
他认为目前的工作不大好办，有些苦恼。
“你走快了，别人会骂你是疯子。”
他诉苦道，“走慢了上面又要催你，难做得很！
……”
沉默一会，接着他又向我谈了点他对所有困难的理解。
“在本地做事是做不通的。
像医生样，医不好自己的病。”
他说他心里闷得很，自己的计划不能实现，能力不能发挥，所以他准备旧历年后出门去找工作。
还决定把他的儿子送去住“抗建学院”。
女人现在已经有工作了，是妇女会的主任。
“只要他乐意我就送他去，”他说，“一点不勉强他；我的女人虽是妇女主任，我也要为她布置一下。
……”
他的兄弟在冀中军区二十三大队工作，不久前回来看他，昨天他才又送他回部队去了。
三大队队长，也是他的朋友，教过书，在旧军队里做过书记；后来才在本村教书，主持了五年本村小学，声誉全县第一。
因为思想问题曾经被捕三次。
他也提到过红军和共产党，但是态度相当暧昧。
他说，除了他，农会其余干部都是种庄稼的。
他很感慨本村人的文化程度低，而且要外乡人的话才肯相信。
他不少见解叫人感到怀疑。
一个上午，其芳一句诗也没作成！
吃过午饭，他找文学系几位同学去了。
我留下来，考虑着自己的处境和工作。
我决心向贺提说一下，并又补记一段他的谈话。
小鬼张小温来，知道教员和指导员都工作去了。
小温面色红润，眉目清秀，是个很好的勤务员。
正在大谈他的家庭纠葛，周天祥跑来把话头打断了。
小周比较憨厚，他一来就傻头傻脑谈到北方枣树林里的蜥子，更由此而扯到乌龟、鳄鱼、蟒蛇，以及蚂蟥等等，彼此但凭联想瞎扯了一通。
这一回总算吹痛快了。
到宣传部宿营的村子去，其芳已经走了。
同几位文学系的同学在大门口谈了一阵，遂又回家，没料到其芳正同那位新从六团回来的“鲁艺”文学系同学闲谈。
那人因为总算参加过战斗了，所以相当兴奋。
他也中过一点毒气。
他走后其芳说，他已经表示可以多住一些时候了。
并转述了些当日的战斗经过：起初，老乡们全跑了，随后却又纷纷回来，为战士们烧水烧饭。
胆子大的，还想方设法把饭送到前沿阵地去。
这一次敌人伤亡很大，上次我们的损失多半由于大意，还以为是山地，不少人随意吸烟、捉虱子，这回讨到乖了。
虽有伤亡，可是没有闲枪。
因为一有闲枪，文化教员、炊事员就扛上参战去了。
指挥员大都身先士卒，谈笑自若，简直不像是在作战。
听了其芳的转述，叫人感到振奋。
晚间杀了只鸡熬起。
等到鸡已下锅，其芳这才大吃一惊，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可惜鸡还没到火候，就奉命转移了！
可是我们照旧干完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