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39:19390124:19390124-c-prc-dib-026-杨朝熙日记



杨朝熙日记>19390124

1939年01月24日
原本约定上午去看昨天来过的那两位“鲁艺”同学。
除看他们而外,还想去看看他们的老女房东。
因为据他们说,这位老太婆很有意思,值得做次访问。
她正在苦苦动员自己的独生子参军。
而且每天都要弄点东西送他们吃,还不容许他们拒绝。
“我这样大岁数了,为你们弄的东西好意思不要吗?”她总是这样说。
她还是店子头妇救会的宣传部长呢。
尽管应当干些什么工作,她不怎么清楚,仅仅知道:“联合起人民帮助军队抗日。”
而这也就了不起了!
这样一个人是值得尊重的,我们幻想着她的模样和她的性格,打算同她周旋个两三天。
不料早饭后管理员送来两双布鞋,卫生员随又来告诉我们,当天要移动了。
因而没有去成,令人十分怅惘!
下午三时出发,我们的马匹都换过了,其芳的是一匹青马,背已经磨伤了,我是匹小红马,也不如前几天那匹马矫健。
走过一个村子后才集合。
这个村子的村口,有很多身着青色制服的小学生,排成列子,高呼口号欢送我们。
出发之前,我一面坐在一株树脚下抽烟,一面观看从附近各个村庄前来集合的人们。
卫生部也来了,孩子护士,坐满伤病员的大车,一共二辆,骡子都高大漂亮,看了令人神往。
好久不曾见面的同志都在互相招呼,热烈地握手和开玩笑,而我们却没有一个熟人。
有两位马夫先后在我附近的树脚下撒尿。
远远有大炮声,自从通过平汉线后,我们几乎每天都可以听见大炮声了。
路经安平时天已经黑定了。
冷落的大街,只剩有门洞和雕楼的城垣。
出城不久就落起雨和雪了,这是从岚县出发以来第一次碰见雨。
田野暗黑,列子行进缓慢,因为连续几次迷失道路。
绕过饶阳时雨雪才止。
因为冷得可以,衣服又全淋湿了,只好下马步行。
沿途的村子间或有煨了茶水请我们喝的。
过了一条冰河,大约仍旧是滹沱河。
午夜两点钟到宿营地。
宿营地叫张村,胡同很窄,初到时感觉相当暗淡。
我们的主人是个六十岁的孤老头子,儿子去年到天津做工去了。
他的脸色晦暗,又听不懂我们的话,而他自己说起话来又是那样的突然,仿佛不知不觉听见了放鞭炮样。
他是迟钝的,可又有一点神经质。
因此多少叫人感到为难。
“我什么也没有,”他板滞地笑着,一鼓作气地嚷叫道,“又没有吃的喝的给你们,怎么做呢?!”
他这样一直叫喊了两三次,待得我们反复向他说明,我们需要的只是一角热炕的时候,他才逐渐平静下来。
不久,新的麻烦可又跟上来了;他依旧大声地唠叨不休。
“俺这里没法喂牲口呢——也没有给它吃的……”
这又费去不少唇舌。
最后我们把马拴在院坝当中的树子上,让一直饥饿着的可怜的牲口在雪地上舔着,啃着树皮,而我们自己走进屋里去了。
我们得同老头儿一道睡。
吃着冷馍,喝着他特地给我们烧的开水。
我们催了他几次先睡,他却照旧呆呆地坐着,或者把我们的话误会成又有什么新的要求。
我就便问他怕不怕敌军,他笑答道:
“咱们一样是人,有什么怕的呢!”
“啊不!”
其芳插嘴道,“日本兵不比我们呢……”
“咱不怕,”他却只管继续说下去道,“他来也不过要一点馍啦、水啦……”
我很快设法把他的话头给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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