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39:19390121:19390121-c-prc-dib-026-杨朝熙日记



杨朝熙日记>19390121

1939年01月21日
因为夜里没有睡好,人一天都不舒服。
早饭后,其芳单独去店子头看望“鲁艺”文学系几位同学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
躺一阵又起来坐坐;随又出门去了,吃了点花生,于是又躺下来。
怕见人,不愿同谁交谈,心头泛起一种茫漠的忧郁。
其芳带了几张《抗战报》回来了。
只有两个正张,其实全是石印的副刊,不是我需要的。
但也一面随手翻阅,一面听其芳摆谈有关“部队生活”的编辑计划。
随后彼此都一致感到自己似乎是吃闲饭,很苦恼。
晚饭后去村外走了一转,回来又在屋檐边坐了很久。
当其芳动手烧炕的时候,我又去村后的墓地外眺望了一阵:西边天际涂抹着很多淡红色的云彩,有点像秋天傍晚的情景。
而在北面,则烟树迷离,暮色苍茫。
喝了两盅开水,又去隔壁敲门,想买点东西吃。
因为下午我看见那位卖油条,也就是“麻糖”的老人进去后便没有出来,猜想他在那里住家。
我果然猜对了。
我叫他把油条拿出来,但两夫妇却都大声嚷道:
“进来呀,都是自己人。”
买了三个烧饼后,随又托老人去代找卖花生的;但我费了很大力气他这才听清楚,——原来是个聋子!
而我也立刻理解他为什么说话会那样大声了。
尽管男的已经七十二岁,女的已经六十八了,夫妇两个却都健旺。
仿佛我也是聋子样,她大声地向我诉苦道:
“你看,一个耳朵背,我的眼睛又是瞎的,活受罪啊!”
“你家里没有旁的人了么?”
“有个小女,当了婆姨了,就是我两个在这里受罪!”
“不要紧,你们能这样健旺就难得了。”
“啊哟,健旺,——有什么用?有一个人坏了事怎么办?谁来管你?”她一直吵架似的边笑边嚷。
“年头好了就对啦。”
我安慰她说。
“年头好有啥用?没有地还是没有地呀!”
“你们自己没有地么?”
“有什么地呀?就是靠着东落落,西落落……”
回来听房主人说,他们原本有个儿子,但给水淹死了!
其他的详情,因为夜深了,没有再问。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他们多渴望自己能有点土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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