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熙日记>19390118
1939年01月18日
早饭后,不久便出村躲飞机。
很热心地警告老乡们不要乱跑。
有两口大红板箱搁在村口的晒场上,一个老乡蹲在旁边清点东西,也被我们劝阻住了。
后来又劝一位妇女取掉红毛围巾。
北方的娘儿们喜欢大红,小女孩一般都穿得像玩把戏的样,这于防空太有碍了。
有二三辆骡车到别村去,全坐着娘儿们,以及大大小小的包袱。
没有车棚,简陋得像上海的垃圾车。
也有两夫妇提了包袱、抱了小孩走的。
飞机声消失后,其芳因为牙齿痛先回去了,我独自留下来。
后来觉得无聊,又回去取来日记,坐在石磙子上写了几行,便又抱了一束草回去,不久又出来了。
依旧夹着那一束草,就像乞丐一样。
共计来回五六次,虽然仅仅听到三次飞机声响;这种心情想起来是难受的,因为我们日夜留心的是什么?这不很明白么!
战争的恐怖把自己简单化了,对于生命和死亡特别敏感,几乎随时都在考虑怎样保护自己。
所以尽管心情显得复杂,其实也不过在安全问题上绕着圈子罢了。
同战士们对照起来,这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后一次记日记是在村口的树脚下。
一位同志在晒场上教一群小孩子唱歌。
其实他们自己也能唱不少新的歌曲,很好听。
歌声息止后,有两三个小朋友围过来看我写字,于是我把笔停了。
回去才发觉周仝在我们那里,但我没有心情谈话,躺在炕上休息,只是为了礼貌的缘故,不时回答他一两句话。
午睡醒来,村里已平静了。
随后指导员来说,要夜行军,叫我们睡一睡。
可是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去参观联欢会。
观众很多,舞台却小得可怜。
不知什么缘故,看见、听见孩子们打起花鼓高声歌唱的时候,心里忽然酸了一阵。
因为歌词中叙说的,不正是我们来到冀中后耳闻目睹的事实么?而那些儿童更是亲身经历的受害者和见证人!
吃了一斤老饼,喝了一两白酒,回家睡觉。
房主人似乎知道我们要走,想让我们睡好,进来吹熄蜡烛,就又走了。
因为睡不着,于是我对他的行动不免发生了一些可笑的猜测。
而且,当他又一次回来点上蜡烛的时候,我还盘问了他几句。
他似乎因为发觉了我的怀疑而生气了。
十一点钟即被叫醒。
在村口集合时,听了有关这次行军意义的讲话后才出发。
讲话前的秩序较差,人们公然吸烟,扯谈,打手电筒,一出发便都静悄悄了。
过了冰封的滹沱河。
算是滹沱河的中游,相当宽。
到达目的地聊城时不过凌晨四点光景。
因为曾经号过房子,老乡们多在自己门口观望;而不少人却老是找不着各自指定的地方,宽宽的街边被人和牲口充塞满了。
因为耐不住冷和期待,我们到一位老乡家去讨火烤。
最后在一处房檐下生上火,几个人蹲在柴块周围,我同其芳坐在一段树料上面。
房主人之一在上海一家布厂里做过事,也在军队上蹲过些时候,现在第三纵队工作。
煨了两壶开水喝。
因为火光太大,在一位同志的劝告下,我们把火灭了,应一位独身老汉的邀约,到他那养有一匹牛儿的卧室里去躲避风寒。
其芳一躺下去就打鼾了,我靠在墙壁上打盹。
老人看我久久不能入睡,又特地把灯背开,他自己也出去了。
但不久就进来说,队伍开往子牙镇去了。
于是赶忙叫醒其芳,仓仓皇皇地赶出门去。
子牙镇比聊城大,但刚在管理处烤了两把柴火,退回原住地点的命令又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