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39:19390112:19390112-c-prc-dia-002-丰子恺日记



丰子恺日记>19390112

一九三九年一月十二日

(星期四)[1]

出门,邻家之兵忽对我说:“原来你就是丰子恺先生,……”下面说了许多恭维的话。话中含有道歉之意。我认得此兵即是投幼稚情书之兵之友。二人初到时曾同我闲谈一黄昏。我并不以姓名相告。今此兵不知从何处得知。写幼稚情书之兵几日来不知何处去了,久不见矣。今见我,低头急去。彬然欲集唐人诗为我送别,其中有一句曰“天下何人不识君”。我戏谓彬然,此“人”字应改为“兵”字。

将到校,与唐校长遇诸途。询知彼昨夜宿校,未返家,则我所留辞职书尚未见及。即在路上向之宣布。唐素抱“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之观,并无留难。但要求尽此学期,于二月底离去,目前决勿以此消息告学生。此要求我应该接受。星贤已中途辞去,我又如此,学生及外人将疑此校长必有不可共事之处,使我二人皆不能善终也。唐在路上与我谈话甚多:彼盛誉王星贤,云是“学贯中西”。称颂傅彬然,引为与彼志同道合,且俱热心肠,乃真可与共事者。我忝居介绍,闻此言甚是高兴。彼言将来或可使桂师为浙大之临时附属师范,彼此攀亲。此意甚好。他日见晓沧时当为谈及之。可惜相隔太远,恐难成事实。唐又要我以书面提出对校之批评,我逊谢;但言“来学期添招二班,李先生体操增多,势难再兼音乐,故音乐最好专聘一人。此艺术有关群众精神及民气,比美术更为重要,非专请一富有艺术修养之人掌教不可”。唐深然之。校长能如此集众广益,桂师有厚望焉。因此又谈到今日中国艺术教育问题。唐谓抗战建国之后,一切皆有改弦更张之望,艺术教育亦非改革不可。余亦深然之。予谓最近中国之艺术家,有许多已变成西洋人。他们学得西洋艺术之皮毛,欲硬把此皮毛种植于中土,而浑忘其为中国人,诚可笑也。艺术如此生吞活剥,艺术教育遂游离人生,而成为一种具文。普通中学校之图画,见者皆说“我们外行看不懂”。普通中学之音乐,闻此皆说“我们外行听不懂”。此是何等不合理、不调和状态!实非改革不可。我前日与彬然谈最近拟草一文,题曰《改良中国艺术师范教育刍议》,亦是为此。乘此抗战建国之期,我欲使中国艺术教育开辟一新纪元:扫除从前一切幼稚,生硬,空虚,孤立等流弊,务使与中国人生活密切关联,而在中国全般教育中为一有机体。此希望何时实现虽未可知,但共鸣者至少已有傅彬然、唐现之二人矣。

到校以路上谈话告彬然。彬然劝我教家眷先随开明货船赴宜,日后独自乘车西行。我未决定。

[1]1月12日至23日等十二篇日记载1940年6月1日《宇宙风》乙刊第25期,其中1月12日、13日、15日、17日至20日、22日、23日等九篇日记初收崇德书店1944年6月版《教师日记》。

年月日/1939/19390112/19390112-c-prc-dia-002-丰子恺日记.txt · 最后更改: 2024/07/26 14:00 由 127.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