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熙日记>19390103
1939年01月03日
因为其芳把他的自来水笔取去了,洗好衣服,吃了几个柿子,便去小学校参观。
有十多个孩子在炕上随便叠纸,唱着“好铁要打钉”的歌子,闹闹嚷嚷;炕下一堆布鞋。
对面炕上则坐了七八个随意胡闹着,消闲着的闲人。
因为炕是热的,还有茶喝,屋子又相当整洁,大约便成了教师不在时的消遣场所了。
村里念过三五年书的很多,几个青年人全都这样,随后,因为闹得过分厉害,被一个身穿光板羊皮短衫的人吆喝走了。
这人是校长,有点霸气。
一个老者躺在炕上,从他,我知道边区游击队第九队是很出名的,为平山人组织。
而平山人在平时便喜欢拳棒,相当骁勇,敌人都有点惧怕他们。
我们第一个房主人也在。
短眉毛,眼睛黑少白多,年龄不大,一笑起来眼角却出现很多皱纹。
我想使他感到狼狈,于是带点讽刺意味笑问他道:
“你卖给我们的柿子一毛五个,后来我们买的,一毛十五个。”
“越买得多越好嘛!”
他回答说,一点也不在乎,平板的脸孔依旧泛着微笑。
于是我生气起来,不再张理他了。
也不张理他问我吃不吃茶。
他读过七八年书,能够从地图上找出慈峪口的部位来。
我突然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他的狡猾是因为读过书的缘故。
觉得继续待下去实在无味,于是去村公所,但是村长回家吃饭去了。
回来记录了对马兵和伙夫的印象,晚上又补记了独眼老人的风貌。
午饭很好,我觉得自己颇能理解塞门洛夫[1]《饥饿》中的一些描写了。
下午去河边走了两趟,知道了椒树废枝和麻油渣的用途。
一个村民,分明屋脊后摆着大筐枣子,但却抵死说他没有枣子,而且蹲在屋里不肯露面。
但在卖给我们柿子的时候,却不愿把坏柿子推销掉,宁肯把零头补给我。
吃罢柿子,躺着吼了一阵京戏。
希望今夜不要做梦,昨天晚上梦太多了。
梦见了轰炸。
梦见我已经不辞而去了。
并且会见颀和礼儿。
又对贺说了一通气话。
后来觉得犯了错误,很着急,于是发觉自己仍旧躺在征途中的炕上;热得很,但心里却安定了。
[1]塞门洛夫:俄国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