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熙日记>19381222
1938年12月22日
晚上睡得很好。
东屋里新来了一位武装同志,坐在炕上喝酒,吃炒胡豆,颇有过屠门而大嚼的意味。
我进去坐了一会。
午前四点钟即起床整理行装。
大雪。
等了两个多钟头才出发。
戴了伪装的战士。
牲口也都披着用麻绳或高粱秆制备的伪装。
东门外体育场密密麻麻等候出发的列子中不断发出歌声。
骑兵牵上马兜着圈子。
以为会有热情的讲话和欢呼,结果没有。
甘泗淇同志在东张西望,找寻着自己的马匹,态度十分严肃。
有的单位早出发了,我们可几次没有走成;结果是跟副官处一道走。
已经爬上一匹山了,偶一回头,沿着人的黑色行列望去,体育场还聚集有很多人。
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人显得太小了。
很静。
遇到经过冰冻的山坡,不管是上是下,前后便传来一阵“得儿……”或“啊……啊”的吆喝;人在帮助牲口克服困难。
因为雪光太耀眼了,时间稍久,便觉昏昏欲睡。
出发时有点失悔自己没做伪装,幸而过了安全的半日。
沿途不断发现被人遗弃的伪装。
人就是这样:时而认真,时而满不在乎。
午刻,雪停了,还出了点太阳。
快到静乐时,因为起了大风,积雪飞扬,以为又下起雪来了。
雪的烟尘跟浓雾一样。
几次牵着马匹,从冰封的河流上渡过。
看见了汾水。
河面很宽,全都被冰封了。
间或有一两处冰层破了,可以看见流动的河水,在说明着它自己的存在。
河对面是一片白杨树丛。
透过树丛和白雪,南面山坡上有几堵红墙。
更向上面望去,郁郁葱葱,可能是苍松翠柏,叫人联想起家乡山区的自然景色。
进城以后,老找不到房子,于是甘引我们去八路军的兵站休息。
我们都没有吃到饭,而他自己却哼着笑着,最后,盖上了皮大衣假寐了。
见到贺后,我们依旧到副官处。
因为已经给我们号就屋子了,只是并没有住进去。
房间不大,充满了大蒜气味。
屋主人自称已有六十七岁,但显然是撒谎,实际不过四十带点,微麻,稀稀几根胡子,瘦长长的。
他对我们的解说和道歉毫不张理,只管一个劲嚷叫下去。
他拒绝接纳我们,如他自己所说,因为房子他是出钱租下来的,而且他还有个六十岁的老婆!
最后,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了,神经质地嚷着:“想跟我一炕睡——那你们才好干呀!”
闭门羹虽然并不好受,随后我们总算每人吃到了三个烧饼。
当然也很快另外找到了住处。
卖烧饼的穿着整齐,帮他做饼的三个兄弟在炕上做水饺,说是预备明天过冬至节吃。
他自称两年前做过大买卖,现在做小生意了。
和他同院住的还有一个算命先生,据说十五年前也做过不少大事:书记官、公安局长等等。
因为长期便血,早退休了,顺便在家乡靠测字算命谋生。
有风,冷冻得可以。
白天,其芳一面看《解放》,一面用折断的高粱秆策着马匹前进,自然是骑在马上看的,这想起来很有趣。
但是冷炕、破旧的纸窗、风声,却太叫人扫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