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1937:19370504:19370504-c-prc-dba-201-夏鼐日记



夏鼐日记>19370504

5月4日 星期二

到医院已经四天,今天始行手术,要用蒙药麻醉。本来以为一进院便施手术,约定今天下午去见主任教授,现在只好写信去告以出院后再行定期。同住的一位先生打趣笑问是否在写遗嘱,我笑答明年今日请送花圈给我。到了强迫躺在床上的时间,我睡着没有事做,看点书。少顷,闭目休息,忽然想到假使要我立遗嘱,我将如何写法:“国难呢,自有大人先生们去负责,用不着我越俎代庖,施行手术的外科病,又不好意思说是忧国焦急而已。家愁呢,我本来就没有,二十多年在双亲的羽翼下,不知道什么叫做家累,便是现在有了子女,不过为双亲讨媳妇、生孙儿,以遂堂上含饴弄孙之愿而已。对于自己本身,虽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之感,但也并没有什么绵绵长恨,自己这臭皮囊,死在哪里便葬在哪里,用不着运柩返国埋骨故土。身外之物,更用不着过虑,谁要拿去做纪念品,或拿去废物利用,谁便拿去好了。至于几本书籍呢,颇希望捐入国内什么公共图书馆,以便有志读书无力购买者,分享一点余泽,但是如办不到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便可以算是我的遗嘱,当时便以铅笔写下来,出院后转录入这日记中,以供自己将来翻阅时发笑。

今天又是医院中亲属探病的日子,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看他人亲朋来看时的亲密样子,未免眼红,幸而自己是生小病,不关重要,精神极佳,不觉得怎样,否则一定要凄然下泪。4时半起,同室中有四人要施手术,我的病最轻,所以排在最后。他们活泼泼地躺着抬出去,失了知觉抬回来,少顷蒙药的药性一失,呻吟呼痛。自己睡在旁边,未免心中有点惊恐惧怕,忽然记起《双城记》中Sidney Carton[锡德尼·卡顿]上断头台的一幕,看着别人一个个上去,自己睁着眼等候着,未免有不安之感,我不是卡顿,只是依附在他旁边的那个脆弱的少女。一会儿临到我的头上了,换了衣服,睡在手术床上,由看护妇推到楼上去,因为自己的精神极佳,注射了五六次的麻醉药,还没有生效,最后始失去知觉,手术施行时几完全不知道,便是推回床时,还似乎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中,少顷又完全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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