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日记>19310611
六月十一日
问:智仁勇? 答曰:智知之,勇不能济之,无济于事。智知之,仁不能成之,无成于事。 问:何以处错? 答曰:错为自身最吃亏的事,但能知错、认错、改错,尚可补救。最怕是有错不认错,错是一错,不认错又是一错,一错变为两错,是最不聪明的人。 不可因人错而自己亦错,人错了是人的不对,不可因他人的不对换出自己的不对,反取消了他人的不对,落得等于人或胜于人的不对。 问:处人? 答曰:不原谅人的过错,是自己不能处人。不检点自己的过错,是使人不能处自己。处人不可以太不好的居心猜人,以伤情。人皆有善心者,亦何至于太无心肝。然亦不可以太好的居心不防人以中伤,人皆有恶心者,亦何至不能做出恶事。处人要悯人之错,不可疾人之错,悯人之错人愧,疾人之错人怨。但必须去了疾人的心,才能不疾。必须生出悯人的心,才能悯。不是空话能做到的。如何去,如何生?就良师,结良友,学古人,交今人,但全在自己立志,尤须一刻不放松的去,一刻不放松的生,久则必去必生。 问:身心兼成之道? 答曰:理施欲敛,是身心兼成之道。 问:唯心唯物孰对? 答曰:我不懂,以明白的知识格物,以公道的心理处事。不要离开物理以格物,不要违背心理以处事。儒者是平平淡淡的,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急急迫迫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三过其门而不入,要这顶好的心为办顶好的事。舍了事要心干什么,舍了心那还有事。撂了物者家必败,国必亡。撂了心者家必离、国必乱。什么是唯心唯物,证不明,辩不清,各说各对,你不必费那心,还是现实的事要紧。 问:你这一番话引起我的一个感想来,孔子是仁政仁学,但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答:孔子说仁全是从仁的效用说,不从本体上说,因本体上说亦是证不明说不清的,这证不明说不清的话说出来,难以取信,反惹起争辩,智者不为。 问:为什么仁的本体证不明说不清。 答:仁是种子,如桃仁杏仁瓜子仁,在人上说仁就是理性种子,是不可思议的,无法证明的,如何能说。 问:何为不可思议? 答:比如一个鸡蛋,说它是能飞能跳能叫的无量数的鸡子,能思议能证明么。 问:孔子亦说利,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又如五十而知天命,天命之谓性,何以说他不说利与命? 答曰:孔子罕言之利是利壳子的利,因利是智者之道,言之则违仁。至于不说命,因命涉及天道,亦是证不明说不清的,所以不说。 问:思想家为什么要从那个证不明说不清处说呢? 答曰:思想的最高点就是从证不明说不清处起,孔子亦是如此。但孔子为免人与争辩,故只说其效用,不说本体。 问:你为什么说你的收获的宇宙观、种子的宇宙论,岂不是亦要惹起人的争辩? 答曰:当然,但我那是为答山西大学学生的问,实际亦是多话。 问:将来是不是能根据上科学将证不明说不清的能证明能说清? 答曰:我想百分之九十九可以证明说清,恐怕那一还是证不明说不清。 问:佛家是不是将证不明说不清的说了尽净? 答曰:释迦牟尼说了尽净,但证不明说不清三千大千世界,你信么?信者信之,不信者不信,亦等于说不清。不只释家如此,儒家亦说大明始终。究竟是有始有终的,抑是无始无终的,你试想想有始有终是何始何终,无始无终是无到什么境地,恐怕不只是想不来,恐就不敢想,亦就不能想了。想且不能还说证明,说的清么? 问:取辱? 答曰:不顾人的利害只顾自己的利害的行为是不通的,强行之,不只是必失败,且要取辱。由不觉着人的痛苦,只觉着自己的痛苦,不晓得人吃了亏,只晓得自己吃了亏这一个心理上发出来的言行,不只不能得人之同情,亦是必然失败的,且是取辱的。如何能不取辱,遇事之来,先置身于对面,替人想想。人如有屈,替人补屈。人如有著,替人解著。自己心上走的通,方能求人心上走通。
